第六十章 歆如
懷衫此時摘下了鬥篷，青絲沒有挽成發髻，而是大把大把地垂在胸前腦後。她站到程皓身後，微微垂下了頭，隔著濃密的發絲，可以看到程府大門外的台階是上站著一大群老老少少的女人，其中一個挺著六七個月的大肚子，正一臉警惕地打量著她。
“皓兒見過奶奶，見過大伯、大娘，見過娘。”他走上台階滿臉含笑，緊緊握著老夫人的手，撇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麽辦。
那個有身孕的女子目光終於飄到了她的腹部，不由火氣升騰，強壓著怒氣，目光在程皓和自己之前飄來移去。
“看看你媳婦兒，走了三個月，肚子都這麽大了。”老夫人轉過頭，將他的雙手放到大肚女子手裏，被她暗自裏狠狠地甩開了。
他知道她這是生了氣，吃了醋，隻得轉過身皺眉看向她，“快上來給奶奶和大伯大娘還有娘請安。”
她暗自噢了一聲，有些不情願地走上台階，一套程序走完，才隨著大批人群進得裏屋。
一進門不是正廳，卻是一個廣闊的花園，一叢叢一簇簇的種植著很多花兒。接近六月的天，薔薇在枝頭燦爛地看著，妖冶的紅，明麗的黃，清雅的粉。地上一叢叢的鳶尾花，如展翅飛翔的紫蝶，梔子在枝頭含著花骨朵兒，地上則鋪著叫不出名兒的小花兒。西南風光迤邐，讓人忍不住駐足，流連忘返。
走在她婆婆和公公後麵的女子緊緊捏著程皓的袖子，頭不是微微朝後偏著，懷衫知道自己來者不善，而她的目光裏蓄積的敵意越來越盛，因此她在後麵盡量挪著小步，離他們遠了些。
程皓見身旁的妻子不是回頭，以為她出了什麽差錯，有些不耐地轉過身子，見她磨磨蹭蹭地，不由拉著正妻的手停住等她走到更前才相互引見。
“這個是我的夫人，皇城蘇家的大小姐，蘇側妃的姐姐。”他看著懷衫淡淡介紹著，“以後你每日要向夫人夫人請安，由夫人帶著給奶奶還有爹和娘敬茶，但你們倆身子都不太方便，就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懷衫聽地一愣一愣的，皇宮她都闖過，這個程家大院算得了什麽，是以她對他說的話，也不太在意，隻是把頭埋地更低，做出一派謙卑的樣子。
“這個是我在皇城納的妾。”輪到介紹她時，他就隻有簡短的一句話，實在是沒有什麽要說的。
“你叫什麽名字？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
沉靜的女子聲音在頭頂響起，她暗自恢複了神色，一臉平靜地對上她的雙眼。
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隻被垂下來的一縷青絲遮掩了一部分，其它的都赤裸在外麵，一眼望過去，曆曆分明。
原以為他要娶的女子定是比自己還要嬌貴逼人，國色天香，卻隻是個毀了容的醜女子，她不禁覺得有些滑稽，用這麽個人來作她丈夫的妾，實在有失程劍派的聲名啊！
“姐姐閨名歆如，不知妹妹姓什名誰，家住何處，父母尚安康吧？”
“多謝姐姐的關心。”她一臉謙恭地立著，抬頭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這樣的女子與他印象中的大不一樣，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嘲弄的笑，冷眼看著她的作戲。
她聽到了他的低笑，心裏冷了冷，本就是逢場作戲，彼此心知肚明，現在她把這戲演得逼真點，足以以假亂真，他就受不了了麽？露出馬腳了麽？看來不會偽裝的是他，不是自己！
“賤妾原是京城人士，父母早已身亡，唯一的哥哥在剛剛那場戰亂中死去了，迫不得已才投靠了程少主，程少主是個極好的人，見妹妹孤苦無依，才允諾帶我來西南。妹妹願意為奴為婢，隻願有口福飯吃有個庇護之所，能夠安安心心地將肚裏的孩子養大。”
程皓的笑容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雙眼定定地看著她，這個女人！她方才說得句句屬實，那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麽？不！她雖說得是實話，卻隱瞞了最重要的信息，果然女子是不可輕視的 。
蘇歆如的目光又一次定格在她的腹部，神色複雜地端視良久，半響才把手搭在他的身上，“罷了罷了，我也不是哥心胸狹窄的人，隻要你以後安分守己，規規矩矩做人做事，我是不會為難你的。”
她說完看了她一眼，轉身看向程皓，媚眼自有一種熟悉的風情和默契，“夫君，身子乏了，你送我回去嘛。”
聲音酥軟，令人忍不住起一身的雞疙瘩。這原是他們夫妻間長玩的遊戲，現在有個外人在場聽著，他神色尷尬地笑了笑，眼裏盛滿柔情，“我扶娘子回去就是。”
她沒好氣地看了眼那漸行漸遠相依相偎的背影，發了好一會兒呆，才發現三步遠處躬身站著一個人，
“你有什麽事？”她的語氣裏有絲戒備。
“回夫人，少爺已叫小的為您準備好了房間，請夫人隨小的來。”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眼，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雙膝微微彎著，將腰彎到水瓶，太子謙卑而不謙恭，程劍派裏一個奴才都訓練地這麽好，可見程劍派行事嚴謹規矩，也不枉當今皇帝對他們寄予厚望了。
我也有些累了，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個蘇歆如氣場太強，和她的妹妹還真有點兒像。
想到蘇嬌玉，就會想起太子 宮，想起他。她不由撫了撫額，“快帶我去吧。”
一路上的亭台樓榭，美景如卷也沒有心思欣賞，她仿佛換了個人般，沉默地心不在焉，又似滿懷心事。
程皓給她安排了一個僻靜的院落，裏程家的主流生活很遠，虛掩的原本被輕輕推開，一個丫鬟婆子彎腰打掃著，院中有兩個年代久遠的大樹，灑下濃密的樹蔭，將幾排院落都掩映在陰涼之下。
帶她進來的仆從在房外停下了，守在主屋前的兩個丫鬟上前將她迎了進去。
她沒有興致觀賞屋子裏的陳設布景，叫壓簧直接把她送到臥房，推開貼著素紙的鏤空雕花門，徑自朝寬厚的木床奔去。
“我累了，要睡一會兒，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沒有要緊的事，不要叫醒我。”
（文外話：不知大家還記得 五章風波乍 起裏寧瓔寫給懷衫裏的那封信：爹娘為我定下婚約，許配給程家公子，此人可是在翼陽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的俊采星馳、文武雙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哦！很多閨中少女都掙著搶著想要著嫁給他呢，偏偏本小姐我就是不喜歡！其實作者我是灰常喜歡程公子的，他和寧瓔無緣，但他和懷衫的緣分卻是寧瓔牽起來的，至於瑖若，是懷衫的靈藥還是毒藥，我還在糾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