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抉擇
林椴衣怔怔看著高架之上的狀況,康玥衫的四周圍了三層全副裝備的士兵,城樓上,一座厚重的楠木太師椅上正襟坐著謝流碧,戎裝加身,英姿勃發。
她滿目的驚慌失措,死死掙紮著,胳膊被粗硬的繩子割出了血,白色的囚衣上血跡更濃了。
“林椴衣,你弄痛我了。”懷衫嘟囔著嘴,雙手不安地扭動著,他這才發現手上的力氣太大,不由鬆開了她,抱歉地笑了笑。
“‘珠玉’公主在洞房花燭夜受當今皇帝唆使謀害護國神相薛籽鑫,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要狡辯的嗎?”流碧中氣十足地大聲詰問著,雙眼滿滿脹著不平和快意,底下的人群裏發出一陣陣低聲議論,如被打攪到的馬蜂窩,亂轟轟一片。
玥衫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他這是在問自己的話,發現掙紮徒勞,她目光瑟縮地看著下麵的人群,意識到自己處在他們視線的中心,不由縮了縮肩膀,深深地垂下了頭。
流碧足足等了一刻鍾,才繼續高聲說道:“眾位都看見了,康玥衫對她所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皇室使出這種陰險的手段殘害立下滔天功績的臣子,怎能不讓人神共憤?實在是天理難容!這樣的君王,咱還要它作甚?今日薛流碧在此,以護國神相薛籽鑫唯一的遺孤之名,讓我們行動起來,奮起反抗吧!康玥晁不配做咱們的皇上,這個江山是時候改朝換代了!”
他慷慨激昂地大聲號召著,以內力輔助,聲音響徹雲霄,深深震懾著場中人的心靈。
“亂臣賊子的話,咱怎能聽得?這樣的意圖分明是反叛之舉,身為康頌子民,人人得而誅之!”人群中響起洪亮的反對聲,百姓的中間,角角落落裏陸陸續續回想著此起彼伏的附和聲。
流碧冷眼看著,一聲令下,掩蓋了所有的聲音,“果真有如此冥頑不靈之人,來人,殺了這個慘害護國神相一家的劊子手,將其千刀萬剮,淩遲處死!”
圍著玥衫的士兵得令,整齊劃一地取下腰間的抹布,把手裏的黑刀刀刃抹地鋥亮,將其舉到腰間,一步一步向包圍圈的中心走去。
玥衫驚嚇地看著圍攏來的人,目光向下瞅了瞅,從他的視線旁匆匆溜過。她壓抑地低喝一聲,使出全身的力氣,即使玉石俱焚之,也不輕易妥協!
她竟用內力掙斷了繩子,躍上木樁,踩著士兵們的頭頂一頭紮進地下的人群。
這可是將近兩尺的高台啊!
台子底下的人們紛紛避開,隻有一個身影反其道而行,從地上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半空中接住了她,並迅速掩入擁擠的人群。
“大家快走,這逆子要放箭啦!”
一個聲音在人群中呼號著,城牆之上兩派弓箭手蓄勢待發,流碧看了看下麵的情況,搖了搖手,若他真的下令放箭,會有不少無辜的百姓被射中,那麽他的名聲還未打牢就一蹶不振了。
隻是今天實在有些背運,沒有引出皇帝或者太子現身,反而丟失了一個集中要的人質,隻是,他看著倉惶逃跑的人流得逞地笑了笑,康玥衫的身上中有劇毒,不管是誰救了她,她最終還是會回到皇帝他們身邊的,那麽、、、、、、
瑖若混在人流中,看著走遠了的兩個人,暗自鬆了一口氣,姑姑被他所救,也許是一件好事。他回望了一眼,高樓之上的謝流碧似乎也正看著他,雙目對視,一掃而過。
忽然眼前飄過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回過神,那身影有消逝了,心裏不由苦笑,林懷衫傷自己如此之深,居然在有意無意中將她想起。
隻是,他們中的誰都沒有想到,匆匆一瞥是這滾滾紅塵中命中注定的別離,以最不經意的方式,隔開彼此的聯係,從此天涯陌路,再一次的相見,人是無非,情深緣淺,或者緣淺情深,糾糾纏纏,訴說不清。
林椴衣抱著她混出了城,跑了很久才意識到,他把懷衫弄丟了。
他的步伐頓了頓,複加快步伐向神離山奔去。
他不得不相信,宿命深深地困住了他。
第一次她於淩煙樓找上自己,將所有的信任托付給一個素未謀麵的人,僅僅因為他是‘飄遙’公子,有一把世間最柔韌的劍和琢磨不透的劍法。
那一次,他選擇了帶碧曳遠走高飛,而這一次,他奮不顧身地救下了她,卻和懷衫中途走失。
每一次抉擇,他得到了什麽,同時就會失去什麽。是不是,他從來都不能做到情義兩全?
林椴衣歎了一口氣,沒入一條小徑,他沒有看到的是,官道上身形恍惚的懷衫低聲咀嚼著他的名字,被人流推擠著朝西走去。
她感到無助而彷徨,額頭仿佛有千百隻螞蟻咬著,鍥而不舍地又癢又疼。就是在那樣的混沌無知之下,她想起了西南有一座墓在靜靜地等待著她,冥冥中似乎有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在推著她遠離皇城,越遠越好。
懷衫於是跟著人群走著,她不太明白為什麽這麽多人拖家帶口,背著行李,牽著牲畜遠花香草芳的京城繁華富庶之地。
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少,她然渾然不覺地走著,突然對麵老遠聽到兩個人的爭吵聲,他們邊爭吵著,便朝她靠近。
“抓小偷啊!他偷了我所有的盤纏!”後麵那個一身白衣書生模樣的青年邊跑邊氣喘噓噓地尋求著幫助。
懷衫忍不住停住了奔走的步伐,停在了道路的中央,瞅準小偷靠近的那一刻,伸出一隻腳將他絆住,在他倒下之前自他手裏靈巧地奪過荷包。
然後她越過小偷,對著書生跑著,兩人差些狀了個滿懷,書生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倒著向後跑去。
“他手裏拿著刀!!快!快跑!”
懷衫聽到書生的驚呼,來不及細想,緊緊拉著他的手急速地飛奔著,書生畢竟背著身,他們的速度受到了影響,三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哪裏跑!”小偷一聲邪笑,他今天有些倒黴,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好騙的書呆子,不想半路被人插了一腳。
眼見刀子迎麵劈下,就要將他的頭劈成兩半,身子突然向一邊歪去,懷衫拉著他,向一邊的山坡下奔去。
書生根本看不清身後的情況,腳步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山坡上,懷衫被他猛地一帶也跌倒了,兩個人抱成一團,在陡峭的山坡上,仿佛一個不受控製的皮球,翻滾著向下跑去。
小偷朝他倆看了一眼,他可不想為了幾兩銀子丟了性命,遂收起了刀,歎了口氣,旁若無人地回到官道上,無力地朝回走。
“閉上眼睛,免得被劃到!”懷衫喝了一聲,一手拉著他,一手試著抓住山坡上的什麽東西,青草從兩人的指縫間滑過,急遽地被拋在了腦後。
她終於抓住了一叢灌木,兩人猛地停了下來,書生這才睜開了眼睛,朝上看了看她的手,抓地很用力,鮮血從手指間滑了下來,她咬緊了牙,看了看下麵,還好離山底不遠了。
她緩慢地鬆開了他的手,讓他慢慢地滑了下去,然後鬆開灌木叢,不料腦子裏一黑,眼前就什麽也看不到了,隻是隱約聽到了身子摔倒地上的沉悶聲,一襲暗痛緩慢地自體內擴散,漸漸地席卷到全身。
“姑娘,姑娘,你怎麽樣?”
她模糊聽得到他的呼喚,卻再也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