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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歸去

  瑤雪軒正在慘烈廝殺,秋晚池帶著秋褚宮中大部人馬趕到,將刺客團團包圍,這些刺客卻頑抗到底,不流盡身體裏最後一滴血液,誓不罷手!


  瑖若被水長領著人抬到了竹林館,煤油燈廖廖地燃著,殘存一絲細弱的溫馨,伊人已踏夜歸去,再無蹤跡可尋。


  水長將他安置在床上躺好,仔細地看了看他的傷口,眼裏溢出一絲探詢。


  “你們在外麵守著吧,太子的傷勢我還要琢磨一番。”他說著揮了揮手,讓身後的守衛都退了出去。


  “這一劍原是致命的,刺客卻陡然收住了力道,太子可知道是誰?”


  瑖若看了他一眼,呢喃了一句:“她應該已經走遠了吧。”


  水長見狀不再多問,幫他清洗傷口,上好藥,“太子就在這兒歇會兒吧,我出去看看情況。”


  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門剛打開,宮中一個弟子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稟告少主,刺客跳入了涯月壇,小的們不敢妄自做主,故先回來稟明了宮主和少主。”


  “涯月潭和瀟瀾河是相連的,你們沿著水流朝下遊找去,她若沿著水漂走了,也逃不了多遠。”


  瑖若凜眉聽著,“若她沒有沿著水流漂走呢?”


  廝殺持續了一個時辰方才結束,院子中鮮血四處流淌,斷肢殘臂零落地鋪在地上,康玥晁皺了皺濃眉,一語不發地由秋晚池引了出去,來到正廳蕭雅軒。


  “皇上勞累了半夜,好好歇會兒吧,今日的事以後會查清楚的,微臣已有了些刺客的消息,現在就去看看。”


  刺客沒有在下遊找到,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康玥晁對他點了點頭,他是母親唯一的半個徒弟,秋褚宮的當家人,一直被自己視為兄弟。如果在這個世界上,連秋晚池都信不過的話,他確實也沒有多少人可以相信了。


  晚池將皇帝安置好,便領著人朝涯月潭趕去,他輕功高,走得快,將所有的人都甩開了一大截,剛進入樹林,身前陡然冒出一個影子,向樹林一邊飛去。


  他施展輕功朝那人飛去,不料那人隻飛了幾步就停了下來,轉身麵對著他。


  “林椴衣!”他冷哼一聲,麵上帶著冷笑,“你果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衫兒是碧曳的孩子,你要救她。”他隻說了一句,努力說地平淡些,緩慢些,掩飾著麵上的滄桑和疲憊。


  “衫兒?碧曳?”雖然這些年他一直有種信念,覺得妹妹沒有死,卻沒料到她真和林椴衣私奔了。


  “她是碧曳和薛籽鑫的女兒,刺殺皇帝也是為了給薛報仇,在秋褚宮能救她的也就也隻有你了。”


  秋晚池看了他一眼,來不及猶豫,他雖有些看不慣林椴衣,卻不得不選擇相信他,遂冷冷說道“你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飛奔著,不久就到了潭邊。


  “涯月潭是秋褚宮的聖地,你沿著水流走到山下,我已叫沿途搜索的人返回,你盡量避開他們,我帶著她到那裏會合。”他說著,跳下了深潭,不一會兒,潭底有嘩嘩的流水聲響起,然後恢複一片平靜,隻有瀑布流水淙淙流下。


  林椴衣看了水潭最後一眼,施然而起,如一隻暗夜中飛翔的白鶴,飄然恣意朝山下飛去。


  他在山腳一棵大樹上掩好,冷靜而焦灼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晚池用劍在潭壁摸索了一下,隔著濕滑的水草,找出一個突出的石塊。他用力將石塊轉到水平,一扇石門靈活地打開,巨大的水流向著空缺湧去,他隨著水流進入洞裏,在一片水漬中看見匍匐在地的懷衫。


  石門關閉,潭水停止湧動,他才抹淨臉上的水,猛地又聽到一聲噗通。


  他一手托著劍,小心謹慎地在又濕又滑的地道上走著,兩旁牆壁上鑲嵌的夜明珠發出溫潤柔和的光芒,他的腳步有些徘徊,心裏也生出些矛盾,來人既能跳下潭,隻可能是皇上和太子,究竟怎樣做才是對的呢?


  石門開闔,又一陣巨大的流水衝擊聲,他俯下身,不管身後是敵是友,至少要把她從濕淋淋的水道上撈起才好,身後突兀地響起一身驚呼,“秋宮主,不要!”


  他錯愕地提劍回過頭,以為自己出現幻聽,瑖若的臉上掛滿了水珠,一臉驚愕地看著他手裏的劍,胸前的白衣正在緩慢地溢出一點點血紅,被水化開,極淡極淡。


  “太子,您怎麽來了?”他盯著他胸口的傷痕,握劍的手緊了緊,微微調整了下腳步。


  “秋伯伯,請您放過她。”瑖若忙上前一步,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劇烈的咳嗽在地道裏沉悶地回想,他跳下來的時候,嗆了幾口水。


  懷衫就是在這個時候被驚醒過來的,她躺在冰涼的地上,隔著一層水簾,看見他一手捂住胸口卻抑製不住汩汩流淌的鮮血,一手撐著牆,附下身激烈地咳嗽著。


  晚池上前用內力幫他舒緩呼吸,一邊措辭試探:“她意圖弑君犯了滅九族的大罪,太子是要放了她?”


  瑖若歇息了好一會兒,神色複雜地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狼狽不堪的她,她早已閉上了眼睛,讓眼淚混合著潭水,將自己隔絕在他們之外,讓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因為我愛他。”他皺了皺眉頭,嘴角努力扯出一絲悲涼的笑意,“即使她現在醒過來,拿劍刺向我的胸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死去。秋伯伯,求求你幫幫瑖兒,帶她走。”


  晚池什麽也沒說,把衣服撕開一段長條,將他的傷口摁住包紮好,然後收起手裏的長劍,從地上把她抱進懷裏。


  “微臣現在就送她下山,太子您在後麵慢些走,保重!”他說著轉過身,緊緊地抱著她,不忍回頭,在君臣與親人之間,即使他們素未謀麵,他還是義無返顧的選擇了保護她,若這事被皇帝知道,他又怎能容忍這一切,秋褚宮原本就不該是他秋晚池的。


  “秋伯伯!”身後的瑖若一聲疾呼,他忙回過頭,心裏有一絲不好的預感,他難道反悔了。


  瑖若喘來了口氣,“請您務必找個郎中給她看看,並轉告她永遠也別再返回皇城。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皇遭受生命的威脅,我也不忍心再一次和她刀劍相向。讓她找個安穩的地方,好自生活吧。”


  晚池靜默地點點頭,暗自吸了口氣,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她感知到懷衫的身子在他懷裏輕微地抖著。


  她用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以抑製整顆心的破碎和顫抖,緊咬著牙在心裏對自己說“不!”


  “不!康瑖若,我不愛你!死都不能!”


  既然愛給彼此帶來巨大的傷害,既然愛也無法解決這根深蒂固的仇恨,那就選擇放手,自此天涯永隔,死生陌路,再無關聯。


  胳膊上隱隱作痛,晚池頓了頓,忍不住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眼緊閉,眉頭蹙著,眼睫上還掛著不知是淚珠還是水珠。


  她的額角撞出一條一寸長半寸來深的疤痕,幾乎穿過了大半個額頭。傷痕在水裏洗盡鮮血,露出慘白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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