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纏綿
第三日夕陽將要落下去的時候，他送她回竹林館，院子中被秋水長擺上了一個圓木桌，擺著幾樣時興的小菜和兩副碗筷，很顯然是為他們餞別準備的。
“留下來一起吃吧。”她拉著他的手在桌旁坐下，給他倒了一杯酒，她的袖子輕微地抖了抖，將酒遞給他，含笑看著他喝下。
兩人一杯接著一杯細緩地品著，院子裏的光芒越來越暗，頭越來越昏，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該走了。”
“不，你不能走啊。將這酒杯喝完了再走吧。”她又往杯中斟滿了酒，滿含期待地看著他，他沒能拒絕，仰頭一飲而盡，一杯接著一杯，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興奮癡迷，麵前她的眉眼都是模模糊糊的，隻有那含淚的笑顏，分外明麗，一時忘記了天上人間。
“你喝多了，我扶你去歇息吧。”她說著，挽著他的胳膊，一步步慢慢走向閨房。
熟稔地幫他脫下衣服，定定看著他的眼睛，堅決地解下衣上的紐扣，她自知過了今晚，他們之間便隻剩下糾結纏繞的仇恨，她欠他太多，而唯一能夠回報他的隻是這顆凋零破落的心。
她含著笑抹去臉上的淚水，冰涼的雙唇覆上他的，他瞪大眼睛看著她，頭腦裏一個激靈，仿佛有猛烈的火紅劈啪作響，她的臉幻化成夢境，一半歡顏，一半淒清。
這一次她記住了所有的細節，最後一次與他的肌膚相親，不論怎樣的沉迷，都必須時時克製著內心的欲望，保持絕對的清醒。
她仔細感知著他的每一寸肌膚上傳來的縷縷溫暖，深情地凝望著他溫熱而均勻的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膛，確定他已經陷入熟睡，才輕輕地爬起床，在暗夜中穿好衣服，取下掛在牆上的劍，一切都悄無聲息地進行。
準備妥當，她極其小心地推開門，房門閉合的一瞬間，一起一滅的光亮微弱地刺激著他的瞳孔，院子裏靜悄悄一片，他在暗夜裏睜開了眼睛，隻猶豫了一刻，快速地穿好衣服，推開門追隨她而去。
最壞的結果！
他不願多想，瑤雪軒與竹林館不過百步之遙，他在館外徘徊了良久，始終壓抑不住內心的擔心，不是他不願意相信，隻是她為什麽要給自己下藥？
懷衫其實並沒有直接去竹林館，她在在幻月山頂屹立著，任由涼風吹醒混亂的思維緒，呆立了好一會兒，才將自己變成一隻夜行的貓，舒緩平穩地朝著瑤雪軒靠近，不發出任何一絲危險的氣息。
瑖若到瑤雪軒徘徊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院外有竹林山莊的暗衛還有秋褚宮的高手保護，他實在是沒有什麽需要擔心的，不由想快點兒趕回去，心裏想著若她發現自己不在，會不會胡思亂想。
他於是一路狂奔到竹林館，屋子裏依然沒有人。
懷衫聆聽著每一聲暗夜中昆蟲的鳴叫聲起步落腳，小心地避開了院外的守衛，來到裏間，手指一彈，將一枚石子遠遠地拋到院子外麵，又朝三丈遠的樹梢上彈了幾顆石子， 趁守衛分神離開的間隙躍進屋子裏。
康玥晁在她落地的瞬間清醒了過來，右手越過胸膛，摸了摸床裏邊的劍。
懷衫的劍已出鞘，朝著床鋪的位置緩慢地摸索著。
忽然，她心裏一頓，停住了步伐。
極其細小的挪動身，康玥晁敏捷地自床上跳下，兩人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沉默地對視著。
她沒料想皇帝居然有武功，一時覺得有些棘手，不知對方武功深淺切不可貿然出擊，而康玥晁之所以沒有呼叫也是因為不想給自己任何可趁的時機。
隻是走到這一步，她已經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
“叮！”兩劍相擊，“快來護駕！”雄厚的聲音傳到了院外，眨眼間，院子周圍響起一片狂亂的廝殺，她心裏一頓，難道還有別的人馬？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擊殺著，康玥晁雖久不用劍，性命攸關的時刻拚盡全力也要等來救援的守衛。
火光衝天！
屋內一下子被照亮，兩人的眼睛陡然遇到強光，忍不住用劍遮擋眼睛，隻一瞬，背後霍霍聲響，她心知不妙，輕巧地朝前避了一步，右手倏地出擊，竟不管身後的刀，做好與他同歸於盡的準備。
劍尖插入他的皮膚，她的瞳孔也是在那一刻無限地放大，又緊緊地收縮，抑製自己大叫出聲，她捂住嘴，促然收回所有的力道，背後的刀也由攻轉為了放棄，顯然他們都被這一幕嚇到了。
“快保護皇上！”瑖若吃力地呼喚了一聲，雙目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快來人，保護皇兒！”康玥晁一聲大呼，他們身旁立刻被守衛包圍。
幾個人忙撐著他的身體，懷衫艱難地看了忙亂的人群一眼，轉身翻身飛上屋簷，院子裏火光明滅，不知是哪路人群為何廝殺。院子外麵各處人家燈火也已點燃，她猶豫了一刻，便朝著燈火稀少處飛奔而去。
希望那一劍沒有刺入太深。
她本是用盡所有的力氣，不惜損傷內力猛地收力，卻不知道他到底傷得有多重。
“什麽人擅闖禁地！”
隻分了一下神，她就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既然已經闖了，那就義無反顧地往前走吧，她從來都忘了給自己留一個後路。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多，林中灌木縱橫，密麻交錯著各類草木，她隻能憑聲音辨別，朝人少的那一處飛奔，
耳邊夾雜著各種聲音，在所有的喧鬧聲中，隻有一個聲音以一種亙古不變的節奏流響著，清脆悅耳，不緩不急。
她陡地停住腳步，苦笑看著麵前的飛瀑在微弱的月光下披上一件柔和的銀白，從容不迫地沿著崖壁淌下，激起潭麵微弱的漣漪。
她轉過身，緊握手中的劍，麵對著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的人，這些都是秋褚宮的弟子吧？是她舅舅的弟子嗬！無論成敗，她又怎能和他們動手？
她想了想，返身跳入深潭，既然死生難免，那就減少些殺戮！
“噗通！”圍攏而來的守夜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涯月潭是秋褚宮的禁地，潭底幽深，不可見底，不知跳下去的人是死是活，他們更不敢貿然行動，忙派了人去向宮主稟告，另留下一群人在潭邊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