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訣別
“她為什麽不想要這個孩子？”懷衫也側過身，凝神看著他，兩人之間，隻隔了一層幽幽的月光，近地分不清彼此的呼吸。
“也許，是我對她太殘酷了。”他深歎了口氣，“因為她是夏瑾瑜的侄女，難道我不應該防著她麽？”
“其實他也很苦。”她這才明白圓公公的慨歎，忍不住輕歎了一聲，用手蒙上他的眼睛，“不要想了，睡吧。”
兩人沒睡一會兒，窗外響起急促而輕捷的敲擊聲，瑖若皺了皺眉頭，她也睜開了眼，“太子，婉側妃忽冷忽熱，情狀極不穩定，太醫們說隻怕熬不過今晚啊！”小圓子盡量壓低了聲音，急速地說道。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呆了一下，才轉向她，輕輕地囑咐了一句“你繼續睡吧。”說著，他披衣下床，邊走邊整理衣服。
懷衫怔怔看著夜色中的兩人，心裏苦澀難言，這一切皆是因己而起，她卻沒有任何辦法，主導這一切。
兩人終是走得遠了，她縮回被子裏，抵禦著淒冷的寒意，卻再也睡不著。
清雅館的爐火終日燃著，房裏各處點著盞盞油燈，照出一片昏黃溫暖的顏色，室內的人，也似被拷熟了般，火紅的臉頰，不安地在被子裏翻來覆去，就是睜不開眼睛，說不出任何的話。
瑖若冷眼站在床邊，雙眼死死地盯著她臉上痛苦的表情，太醫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他隻是蹙眉聽著，見他們提著藥箱離開，火爐上傳來苦澀的草藥味，他才回過神來，茫然無措地看了小圓子一眼，拉一張軟榻到床邊，坐下。
“今晚，我就坐在這兒等她醒來吧。”他神色疲憊地說著，便考倒在了椅子上，才打了個呃盹兒，胳膊被人輕輕地搖晃著，“太子，該上早朝了。”
他看了小圓子焦急的麵容一眼，瞬間清醒了過來，抖擻起精神，目光瞟了床上的人一眼，“你留下好好照顧她，我回去更衣。”
此後的日子他下完早朝就過來看著她，有時候明明她的氣色很好，似乎要緩過來似的，身子卻又突然冷了起來，不住地哆嗦著。
他便爬進被子，將她偎在懷裏，這樣的時光於她總是宛如夢幻，摸不真虛實，新年便是在這樣的氛圍中渡過的，皇宮中的每個人都似乎丟靈魂般，沒有精神，皇後一直板著張臉，每日來清雅館探望一次，強壓著怒氣。
眼見就要開春，屋內的爐火不敢熄了，她的身子一不留神照顧，就漸漸冰冷。
這一日明裳和嬌玉都在屋子裏陪著她，瑖若見狀，便找了個機會溜了出去，沿著湖邊小徑緩慢地走著，春寒料峭，涼風拂麵，微微有些涼意，他沒走多久，小圓子就巴巴地更來了，“太子還是回去吧，婉側妃似乎少不了你。”
他對這樣的囑咐早就習以為常，漸漸領悟出來，似乎是她玩的小把戲，心裏是不確定的，他們之間有愛嗎？除了相互折磨，似乎什麽都沒有。
他還是跟著他，機械地走進這個給他帶來無限痛苦 ，無限悔恨的地方，剛一進門，就見裏麵亂成一團，見到他才似找到了一根主心骨，“太子爺，快去看看婉側妃吧。”
明裳也在室內，一定是真出什麽事了，才會如此慌張。
他跑進房裏，就見床上氣若遊絲的人兒，其他的人都在暗自垂淚。
“哼！你又在玩什麽把戲？”他嘴裏冷哼著，卻還是把他抱在了懷裏。
“嗬嗬！是啊！這一個來月，每次走到鬼門關，我死死掐著自己的血肉告訴自己，不把你折磨地死去活來，我又怎麽舍得死！”
火光將她的周身照出一種別樣的光暈，她的臉上猶自帶著舒心的笑，是這漫長的日子裏，最清晰唯美的表情。
他的手僵了僵，還是將她摟在了懷裏，“你有什麽要說的就說出來吧。”
“嗬嗬！”又是一聲低笑，她死死握住他的手腕，用盡全身的力量挽住這最後的時光。
“折磨你是我這輩子最引以為榮的事！”
“我不該這樣對你。”他理了理她額前的鬢發，深深歎了口氣。
“嗬嗬，你後悔了嗎？嗚嗚”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我們的孩子想媽媽了，康瑖若，這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下輩子你不要找上我們。”
一行清淚分明地自臉上滑落，“回太子，林懷衫帶到。”
他抬起頭，撞見她一臉的驚慌失措。
“你過來。”清婉含笑望著她，一往而情深。
她怯怯地低頭走過去，不敢觸摸場中任何一個人的視線，埋頭跪在床頭， 一動也不動。
“你走！”她無力地朝他揮了揮手，用最後的力氣將她拉進，貼著她的耳朵極其細微地說道：“謝謝你解脫了我們兩個，我雖死了，也不會讓他好過！”
懷衫怔怔看著她臉上漂浮著的笑意，朝她近了一步，很小很小的聲音對她說著：“你會瞑目的，因為他是我的仇人。”
她的瞳孔興奮擴張，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終於那眼裏最後一絲光輝耗盡，隻剩下一片灰暗。
明裳見狀，越過呆若木雞的他，走上前去輕輕地闔上她的眼，又對著懷衫輕柔說道：“她已見了你最後一麵，快快回去吧。”
懷衫含淚看了她最後一眼，這個與自己無冤無仇，非親非故的女子，就這樣香消玉殞，與世長辭。她的心被淩亂地絞碎，兀自走出同樣翻天地覆的清雅館。今年的春天來得這麽地晚，她熬過了漫長的嚴寒，卻沒能等來又一季的春暖花開。
這就是命吧。
懷衫一路呆滯，腳步木然，沒能順利走到青衣巷。
鳳鸞疾步走著，似在飛翔，隔了老遠的人看見，也得停下來，躬身靜靜等候著。
她俯下身，將頭埋地很低很低，鳳眼橫掃，冷冷拋下一句話，“帶上這個丫頭，若清婉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本宮定會讓她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