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溺水
“你們都出去!”她大哭著抓緊薄毯,緊緊地抓著,消耗著身體裏的力氣和心裏的悔恨。
“姑娘,太子吩咐姑娘醒了,由我們給你更衣。”兩個宮女細聲說道。
“出去!”她胡亂摸到兩個東西,朝她們擲去,她們才匆忙丟下衣物,倉皇而逃。
懷衫哭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昨晚都是他的錯,如果他膽敢提起,她絕對一劍抹了他的脖子。這樣想著,她才將衣服穿好,反正等會兒會有宮女來收拾的,她來到自己的小屋,拿起一把很小的銅鏡,鏡子裏的自己,頭發蓬鬆,臉上帶著淚痕,氣色奇差。
她拿起手帕便出門大水,盡量低著頭,不去看外麵宮女的眼神,見她們神色如故,才鬆了口氣,花了一個時辰,才把自己梳理幹淨。
肚子有些餓,她有些無奈地走出隔間,圓公公在正室,身後還站著一個宮女,見她出麵,忙朝她擠了擠眼睛,懷衫不解,後麵的宮女看見她,上前一步,“林姑娘,我見娘娘著我請姑娘過去一趟。”
“你家娘娘?”懷衫一愣,圓公公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是婉側妃請你過去。”
她這才回過神來,明白了他剛才擠眉弄眼的含義,神色一下氣黯淡起來,婉側妃與她素無交情,昨日他們小夫妻吵架鬧別扭,今天自己就是在他的床上醒來的,這樣想著,事情有些嚴重,她隻得硬著頭皮跟著宮女後麵,不知婉側妃該怎樣興師問罪呢。
地上鋪了一尺來深的雪,她穿了雙棉鞋。沒走一會兒,腳便濕透了。清雅館內燒著碳火,很暖和。
夏清婉看見她來了,忙從榻上坐起,一個多月不見,她腹部的隆起隔著厚厚的棉襖也能看得清楚。
“奴婢見過側妃娘娘。”
“從太子的床榻醒來的感覺怎麽樣?”她用手勾起她的下巴,仔細地打量著,“生的花容月貌,做宮女也確實有些委屈了。”
懷衫想起在鳳瑜宮,瑖若選妃那日,他也是這樣勾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好長時間。
她平和地望向一片虛無,不與她的目光對視。
“這種滋味不好受吧?可他就是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羞辱我的。”清婉鬆開了手,嗬嗬笑著,那聲音宛如夜鶯低沉的哭泣,滴溜宛轉,痛徹心扉。
“時候了。”她低聲呢喃了一句,突然拉起她的手,“走,我們去外麵逛逛吧。”
“婉側妃娘娘,外麵下著雪,您還是不要出去受涼了吧。”
“我的事,要你囉嗦麽?”清婉斜睨了她一眼,一手拉著她,一手扶著身旁一個宮女,浩浩蕩蕩地走出清雅館。
館外是白茫茫的天地,昨夜她輾轉反側了一夜,雪也悄無聲息地落了一夜。
一群人沿著鏡湖來回踱步,直到她斥開宮女,讓她們朝後退些,拉起她的雙手,懷衫不知她要幹什麽,雙手被她平直地舉起。
兩人直對著站好,清婉仔細端詳著她手上的紋路,“我從小在家裏跟著侍女學會了看相,你命紋曲折,似乎很坎坷啊。”
她如此說著,目光穿過她的肩,看向遠處冰天雪地中急促奔來的一個影子。
“果然,他是很在乎你的。不過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她說著夾大了手上的勁兒。
懷衫沒料到她長得弱小,力氣卻這樣大,手被箍地很痛,她忍不住反抗起來。
清婉並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懷衫愈小心翼翼地反抗,她手上的勁就越來越大,終於,懷衫達到了忍耐的極限,使出內力,將她的手彈開。
夏清婉踉蹌地跌倒在了地上,雪地很滑,她穿的平底鞋毫無阻力地向下滑著,她語笑嫣然地看著那個飛奔而來的身影,很享受這種急劇的毀滅。
“清婉!”“噗通!”懷衫伸出去的手沒能拉住她,卻被身後一聲沉痛的呼喚震住。
冬天的湖水並冷刺骨,清婉沉浮間感知到錐心的疼和肚子裏劇烈的騷動。
瑖若終於來到了她們跟前,他想也不想地跳下,朝她遊去。
懷衫無助地看著湖中的沉浮,隻能呆立在那個地方,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多麽希望自己沒有用力,或者掉下湖裏的那個人是自己也行。
她的身體在湖中上下沉浮著,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她本能地朝他伸出雙手,又觸電般地收回,又一次致命的窒息感襲來,一手厚實有力的胳臂拉住她的腰,將她從水中托起。
瑖若拖著她艱難地在湖裏遊著,兩人身上都穿了棉衣,浸了水,每劃一下水,他都覺得體內的力氣仿佛被抽幹了似的。
“快來接住她!”
懷衫著財富反應過來,蹲下身,伸出雙手。
瑖若抬起她的手,遞到懷衫手裏,兩人一個推,一個拉,總算將她弄上了岸。
身後的宮女太監一窩蜂地聚了上來,他們這才發現,側妃娘娘的身上流淌著的湖水夾雜著絲絲暗紅。
“將她抬回清雅館,快去請太醫。”瑖若在水中吩咐道,停下來,深喘了口氣,才艱難地爬上了岸。
懷衫和宮女一塊兒,將清婉抬到清雅館,眾人七手八腳地脫下她濕漉漉的衣服,用幹淨的毛經擦幹,將她放到床上,又放了幾個手爐在被子上,她的身體依舊冰冷僵硬,隻有大腿處,連綿不絕地流出暗紅的血液。
懷衫鼓起勇氣探了探她的鼻息,很微弱,但還有氣。
他暗自鬆了口氣,瑖若換好衣服,哆嗦著來到她的房間,緊皺著眉頭,一語不發地看著床上雙目緊閉的女子。
幾個太醫背著藥箱趕來,將房間裏不相幹的人都趕了出去,懷衫隻的在門外 焦急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一生那麽長,太醫們走了出來,懷衫發現他們其中一個的手裏端著一個銅盆,被一塊毛巾遮掩著。
主旨太醫一臉嚴肅,再三囑咐管事的宮女悉心照料,叫兩個人跟著他們去拿藥,便走了。
屋子裏頓時靜了下來,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卻定格在火盆中的炭火,靜默了良久,才起身,看到她時,微微愣了一下。
兩人目光相觸,她第一次讀懂了他深處的悲傷和絕望,瑖若隻是麵無表情地走過他,吩咐小圓子在此處照料,一個人走了出去。
白雪茫茫,他的身影在茫茫雪地裏,顯得如此孤寂和落寞。
“姑娘!”圓公公叫回她的目光,“讓太子靜靜吧,他其實也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