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我親愛的母親
“你有這個想法,有這個勇氣才是最重要的。”王建春認真地說,“有沒有提前考慮銷售的問題?”
“前些天我去了一次北京,找到幾個經銷商。他們說等看菜的品質再說,隻要產量能達到他們的要求,銷路沒問題。”冷曉紅說著,手不停地在西紅柿上忙活,一看就是個幹慣活兒的人。
“這樣最好了,要打好提前量,別等批量下來的時候再動手。市場一天一遍,盡量把那些經銷商們請過來看看,讓他們早有底兒,將咱們放到他們的計劃中。如果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王建春說著,往大棚門的方向走去。
“王書記這就要走啊?”縱然有些不舍,可冷曉紅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王建春不是她能高攀的。
“嗯。你忙吧,我去找冷書記呆會兒。有什麽事兒打電話。”
王建春走了,冷曉紅心裏空落落的,看著棚裏的西紅柿秧苗發呆。
冷家平也在大棚裏忙活,幹著跟冷曉紅一樣的活兒。兩人閑嘮了一會兒,話題拐到了冷家山與他的關係上。
冷家平道:“他呀,這回老實了。調地那會兒,可把他憋屈苦了,人家一聽說他調地,都不給他。他人本質還不壞,就是脾氣倔。男人嗎,有脾氣是正常的,尤其是農村爺們兒,沒點脾氣不行。”
“嗯,還是你心胸寬,上次他打了你,如果不是你放他一馬,他不得蹲監去了嗎。”王建春拍拍他的肩。
“我肯定不會那麽辦的,都是村裏的老少爺們兒,沒那麽大的仇。真把他送進去了,在這個村裏我也呆不下去了。當村幹部的,就得長個大肚子,別人生氣咱不氣,氣出病了苦自己,沒啥意思。他也是一時想不開,本家人,氣也氣不了,所以幹脆就不氣。”
“挺佩服你的,冷書記,能有這麽大的肚量,真是難得。”王建春由衷地向冷家平豎起大拇指。
“不這樣又能怎麽樣,真的斤斤計較,工作也幹不下去了。不但是為自己樹敵,也給自己壘了一道牆。農村的事兒,也就那麽回事,太真摯了,沒啥好處。”
冷家平的話,引起了王建春強烈的共鳴,有些事情,難得糊塗最好,非要較那個真,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回到鄉裏,王建春把一天的行程簡要地做了記錄,把雙手放到腦後,做了一個深呼吸。
【嗯,真是舒服啊。】
工作之後的小憩,不失為人生一大幸事……
“鈴鈴鈴……”
電話鈴聲,殘忍地打斷了寧靜。突兀的聲音讓他心驚肉跳。
“建春,你快回來吧,媽病了!”是王建國。
王建春的心馬上揪到了一起,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如果不是有特別的情況,哥哥是不會打電話給自己的。
“怎麽了?先告訴我情況怎麽樣?”他的嘴唇哆嗦著,聲音已經發顫。
“你回來再說吧,爹也讓你回來。快點,跟單位請個假。”
聽著大哥的聲音還算平穩,王建春心裏懷有最後一絲樂觀。急火火地開車跑回家裏,屋裏屋外已經全是人,卻寂靜無聲。在這大冷天,氣氛凝結得讓人無法呼吸。
“哥,怎麽樣,我看看。”看到王建春回來了,王建國眼淚掉了下來,他身為長兄,卻不自覺地把王建春當作主心骨。拉著兄弟進屋,邊走邊告訴母親的情況。
父親已經臥床不起了,如果母親再有三長兩短,最難過的就該是老爺子了。
王建春這才見到母親躺在炕上,閉著眼睛,人已經昏迷。
“怎麽沒打120?”聲音顫抖。
“打過了,一會兒就到……吧。”方大滿聲線顫抖地說。
聽著家裏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母親發病的過程,王建春鼻頭發酸。但他不敢掉淚,這個時候必須挺住!
大約十五分鍾,救護車來了。見到母親被抬了上去,醫生們采取了緊急措施,王建春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兄弟姐妹六個已經到了五個,還有最小的弟弟在外上大學。雖然常年有病,這次比較凶險,小弟總覺得母親能挺過來。
……
急救室外,兄妹五個誰也不說話,看著醫生們進進出出。人都有生老病死,一輩子遇到這種情況也不在少數,但誰也不願碰到現在這種情況。五個人都沒有回家。王建春給徐子怡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母親病了,正在醫院搶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他並不指望徐子怡能幫得什麽忙,她能把軒軒照顧好就行了。
三個多小時過去,搶救終於結束,醫生告訴他們,母親得到的心肌梗死,如果再晚些,恐怕性命不保。不過,情況仍然不容樂觀。
晚上8點多的時候,徐子怡來了,帶來些吃的。她沒有多說什麽,主動請纓晚上在這兒照顧婆婆,讓王建春回家去休息。王建春沒有答應,他怕發生意外情況。
徐子怡沒有堅持,呆了幾分鍾,就說:“軒軒一個人在家,我得回去了。”
王建春點了點頭。
母親還沒有從昏迷中醒過來,打著點滴,被各種儀器包圍著,王建春看著心酸。這些年來,母親一個人支撐著這個家,現在兄妹們都能吃飽穿暖了,她卻重病纏身。
他知道自己的媽媽是傳統農村婦女的典型代表,也是最沒享過福的那批人。小時候家裏窮得揭不開鍋,身為女孩沒上過學,每天兩開一睜就開始下地幹活兒。結婚後本以為會好一些,父親又癱瘓在床,再加上六個孩子,苦不堪言。
看著母親刀削斧刻般地臉,一頭花白的頭發,坐在病床前的王建春眼眶一熱,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他輕輕握住母親那雙粗糙的手,細細地撫摸那一條條紋路和厚繭,那一條紋路,是歲月的侵蝕;那一條厚繭,是磨難的沉積。
在王建春的記憶裏,母親是個性子很好的人,非常善良,非常溫柔,似乎從來不會發火。孩子多,鬧騰,但母親總是耐著性子說話。
即使是父親在剛癱瘓時,脾氣急躁,對母親非打即罵,她仍然不急不惱地跟父親說話。自己那老父親曾不止一次悔恨地說:“老婆子,下輩子換我伺候你。”
“建春,要不你回去睡個覺吧,我看媽挺穩當的。留兩個人就行了,大哥,你和大姐找個地方睡吧,我和老五守著。”二姐王大蘭輕聲說道。
“不,二姐,我和老五守著吧,我給你鑰匙,都到我們家去吧,家裏有電話,如果有什麽事兒,我就打電話。”王建春說道。
“不去了,還是你回家吧。都守在這兒也沒什麽事兒。別都累著了。”二姐又勸道。
王建春不再說什麽。徐子怡的脾氣,他太清楚。他不願意在日後的爭執中,這件事情成為那些“陳穀子爛芝麻”中的一件。
人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情理上雖說不過去,可確實也應該理解。伺候老人,一天兩天、一月兩月都可以,如果十年八年,抑或是遙遙無期,那就是考驗人性最關鍵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