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紅玉墜
夜槿歌走在回衙門的路上,手中握著韁繩,懷裏揣著一件紅玉墜,腹中鈍痛還在,不過已經不大礙事,身後跟著一隻雪白的大團子。
顏歡走後許久,兩人僵持著沒有交談,最後泫澈半個身子傾出亭,站在亭旁的侍各個低垂頭顱,裝聾作啞。
夜槿歌看了不自覺也低垂眼簾,泫澈雖能扮做來子流連花叢,卻依舊引得閨閣中大家閨秀翹首以盼,果然還是有些本錢。
磁性的聲線響起,問夜槿歌丟失的是個什麽物件,竟心急地折回去找,夜槿歌低下頭顱呐呐道:“一件母親留給我的紅玉墜。”
他竟半抬起眸子,黑色的眸子流連於夜槿歌的身上,末了開口:“本王在衙門答應過你要給你賞賜,不如就賞給你一個紅玉墜吧。”
泫澈話閉,又微合上眸子,依靠在紅欄杆上眯著。
一個紮著菱角辮的侍走出,再回來時端木盤上麵放著三個樣式不同的紅玉墜。
紅鯉魚,血海棠和一塊尚未雕刻的盈盈發亮的紅寶石。
泫澈睜開困頓的雙眼,站起抖抖華服,走到侍跟前隨手拿了一塊紅鯉魚丟給夜槿歌,道:“血海棠不太吉利,另一塊不大雅觀。唯有這塊鯉魚雕的圓潤可愛,不如要這個。”
夜槿歌接住玉墜,拿在手裏觀看,道:“謝王爺抬愛。”
他從鼻孔哼出氣來,算是應了夜槿歌的道謝,徑自走出亭,“日頭大盛,宇儒公子也該回衙門了。”
夜槿歌走出澈王府,對於泫澈的話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想到四條無辜的人命,她不能無動於衷。
她不是冷血僵屍,可以親眼見了南家鎮南阿才及其妻兒死狀的時候,可以轉瞬即忘,鮮血淋淋的屍塊堆積在眼前,兩個稚子無辜離開人世,一樁樁一件件,都在眼前浮現。
夜槿歌痛苦的蹲在澈王府的牆角,青色的牆壁上帶著一點朱紅,青蔥玉指扣進牆縫裏,白皙的指縫進了泥土石灰,肚子一陣陣痛,她心裏算著月事,還不到時候。
她的額頭流出虛汗,閉上眼睛捂著肚子後背貼在牆壁上,大約過了半炷香,六偷溜出王府,循著氣味找到蹲在牆角的夜槿歌。
夜槿歌虛弱地睜開眼睛,慍怒中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甜蜜,“你怎麽又跟來了,傻狗。”
六圍著夜槿歌打轉,哼哼唧唧地叫喚。
夜槿歌摸上它雪白的絨毛,手底的溫暖傳到身上。
蕭遠出來找狗,遠遠地看見夜槿歌,徑直走來,他扶起夜槿歌關心道:“白公子可還好?”
六衝著蕭遠汪汪兩聲,夜槿歌站直身體瞪了一眼六,六水潤的明黃色眸子哀怨地瞅著夜槿歌。
蕭遠鬆開夜槿歌,撿起地上的狗繩:“六看來要麻煩白公子照看一段時間了。”
蕭遠雙手遞給夜槿歌,夜槿歌臉色變了變沒有接住韁繩,六純真可愛,她也喜歡,但是她囊中羞澀,現在家裏還有一個孩子嗷嗷待哺,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
他看著囊中羞澀的夜槿歌忽然想起,摘下腰間的荷包,他倒出來數了數一共十五兩銀子,全部推給夜槿歌:“我現在隻有這麽多,下次再把剩下的給你,還希望公子不要薄待它。”
夜槿歌不接,蕭遠猜想夜槿歌是讀書人,會覺得這樣是折辱他的自尊,又:“這是六的夥食費,希望白公子一定接住。”
夜槿歌拿著銀錢五味陳雜的:“自然。”
家裏剩下的那一點點餘錢出了吃穿用度以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再養一隻狗勞心勞力,她不大想養。
夜槿歌目送一身輕鬆的蕭遠離開,自己棋差一步,若是自己剛剛沒有停下,肯定不會攤上這隻傻狗,六吐著粉舌傻兮兮地衝她傻笑。
她嫌棄地揉了揉它的狗頭,拉著它往衙門走,心裏想著晌午還要回去一趟,把六送回去,還要買些吃食屯在家裏,萬一大寶餓了,還有食物果腹。
夜槿歌又算了算銀兩,覺得可以去販手裏買個丫鬟婆子操持家務。
到衙門時,夜槿歌是最後一個到的,知府現在怒氣衝衝,一個整理卷宗的整不見人影,不知死活。
夜槿歌牽著六站在知府的麵前,六衝著知府傻乎乎地吐舌頭。
看見澈王的心肝寶貝知府的心嘭的一下軟了,摸著自己的兩個山羊胡子,和顏悅色地:“今又遲到,不過看在六的麵子上就算了,以後可不許。”完他彎腰撓了撓六的下巴,六也似聽懂了,舔他的手掌。
“白,快去整理卷宗,裏麵活不少呢,至於六我先幫你看一會兒。”知府擼著狗毛,眯著雙眼道。
“是。”夜槿歌退下,六在卷宗室反而會打亂她的進度,不如放它這裏,等回去的時候再領。
大多數的卷宗常年積灰,夜槿歌站在方板凳上伸手夠兩個卷宗,拍幹淨上麵的灰塵打開,發現是一個陳年懸案。
六年前,宣帝七年。
寒水鄉一夜之間死了八人,全部都是挖眼剔骨拋肝,發現時人頭懸在房梁上,渾圓的血紅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進來的下人。
下人嚇得屁滾尿流,當場報官,但是時間過得太久還是沒有抓到凶手。
頂層漏水,上麵字跡斑斑,夜槿歌看的頭暈眼花,搖搖頭晃走眼暈的感覺拿了一個嶄新的卷宗撰寫。
看來明日得求尤景同他們修房頂。
快到中午時,夜槿歌已經整理了半書櫃的卷宗,還有一室的卷宗等她,她有些困頓了。
懨懨地趴在桌子上,尤偉宸期間來了一趟,給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免得著涼。
夜槿歌揉揉惺忪的睡眼問他:“你怎麽來了?”
他高大的身子頓了一下,聲音依舊沉穩:“我順便來看看,你有事可以找我。”
夜槿歌驚醒一般,對他:“啊,對了,卷宗室的房頂有些漏雨,能修修嗎?”
尤偉宸嘴角上揚,轉身對她點頭。夜槿歌還是第一次見他笑,感覺有些怪異。
尤偉宸有些功夫在身,輕鬆地翻上牆頭,檢查過後對她:“中間的幾塊磚瓦有些鬆動,我把它們扶正,你去找些稻草來,我鋪上去。”
夜槿歌仰頭看他,聽了話似懂非懂地去找稻草,問看門的捕頭要了幾束稻草,抱過去問他,“夠嗎?”
他點點頭。
一個躍身下來,從她懷裏取輛草又翻身上去,夜槿歌繼續仰頭觀察,知府和師爺聽見聲響出來看,六狗腿地跑到夜槿歌的。
知府問他:“這是做什麽?”
夜槿歌回身麵對他道:“屋頂漏水,我請尤兄修葺屋頂。”
知府仰頭看了一眼,嘴中喃喃:“不錯。”
夜槿歌清朗的嗓音,道:“大人,剛剛有個卷宗字跡已經看不清晰。”
知府本想指導夜槿歌幾句,新人不要較真,日子就要糊裏糊塗過。
“鎮叫臨水鎮,宣帝十年的邊陲鎮,有一戶大戶人家一夜之間死傷三十九人,上麵許多資料都不大清晰,不知大人有沒有印象,我好重新編寫上去。”夜槿歌故意隱去白家,不讓他起疑。
知府愣了愣,先前決定的話拋到腦後,三十九人不是案件,必定震驚朝野,不過他一絲印象也無。
“並無印象。”知府眼神迷茫,夜槿歌確定他是不知道的。
蕭遠在她問出臨水鎮時,便站在牆角決定不進去,他怎會知臨水鎮一案。
夜槿歌失望地謝過知府,知府見她氣息奄奄,安慰他:“無事,那些陳年老案,扒不上幾回,你就安心整理好了。”
夜槿歌假裝感激地謝他,心裏更加失望,連他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