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樊爾的覺悟
走出左將的車廂沒多遠，樊爾感受到了懷中的動靜，讀秋輕聲說道：“我已經恢複行動能力了，讓我自己走吧。”
??於是樊爾放下讀秋，讀秋顫巍巍地堪堪站住，扶著樊爾的手臂：“謝謝你救我。”
??樊爾笑道：“你準備怎麽報答我？”
??“不知道。你想我怎麽報答你？”
??“我還真有個問題想問你……”
??讀秋似乎知道樊爾想問的問題，沒等樊爾說出口，便先搖了搖頭：“樊爾，我很累了，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你再問吧。”
??樊爾打算帶讀秋回去屬於讀秋的19號車廂，到了目的地才發現，這節車廂竟已經鎖定，即使身為主人的讀秋也被排斥在外。
??“看來是進不去了，既然這樣就去我那裏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說這句話樊爾心裏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但聽起來卻莫名覺得怪怪的。當然現在讀秋也沒有說不的餘地，隻得說道：“給你添麻煩了。”
??之後的幾天，樊爾就這麽百無聊賴地和讀秋虛度了，不再需要構築卡組、準備比賽，與讀秋常聊一些對於決鬥方麵的理解，除此之外兩人都十分安靜，互不幹擾到對方。
??樊爾發現自己同讀秋有很多共同點，不愛說話，經常靠發呆去消磨時間。不過讀秋對於自己的決鬥實力並沒有很高的追求，對於決鬥的熱誠要明顯弱於自己。
??盡管讀秋看起來並不柔弱，本人也十分要強，但樊爾的心裏總會生出強烈的保護讀秋的欲望，不希望看到讀秋受到任何傷害。這也是為什麽之前會被讀柔所欺詐。
??一天清晨，讀秋被陽光照醒，走下床鋪往透明牆外張望，興奮地呼道：“樊爾，我看到陸地了，你快看！”
??“看什麽……”淺度睡眠的樊爾立即被驚醒，朝讀秋所示的方向看去，卻頓時大失所望——讀秋看到的陸地並不是北夜市，而是另一座島嶼。
??這座島嶼從高空看起來隻有碗盤大小，並且由於天空列車的靠近，島嶼也在樊爾的眼中逐漸變大。島上生長有藍綠色的森林，在森林的盡頭依稀能夠看見人類建築——但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樊爾當然不會覺得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類都發源並集中在北葉市，但據樊爾所知，北葉市鮮有對外界的探索，北葉市的人們已經不確定外界還有沒有未滅絕的人類，假如有，外界的人類是否友好？知道北葉市的存在後，是否會入侵北葉市？
??如果天空列車為外界的人類所捕獲，被他們破解了軌道，是否會順著軌道對北葉市發起進攻，以掠奪當今地球上已所剩不多的各種資源？
??“怎麽回事？曆經兩個月的時間，這趟天空列車不但沒有返回北葉市，反而把我們帶到了新的地方，這趟天空列車的終點站到底在哪裏？”
??“樊爾，如果世界上還存在別的人類，我們應該如何對待他們？”讀秋問道。
??樊爾沉思許久，麵色凝重地說道：“當一頭雄獅帶著他的族群闖進另一頭雄獅的領地，兩個族群的雄獅會戰鬥廝殺到另一方被全部咬死為止。”
??“轟！”
??突如其來的震動險些讓樊爾摔倒在地，樊爾扶著牆壁忙向外望去，卻因視角問題看不清天空列車的意外狀況。
??“發生什麽事了？”
??而此時，頭頂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尊敬的參賽者，您好，由於不明物體碰撞，本次列車的動力係統嚴重受損，預計30分鍾內將會墜毀海洋，請您啟動生命封存儀的緊急彈射裝置登錄前方的島嶼等待救援，給您造成的不便我們深感抱歉。”
??“開什麽玩笑？”樊爾眉頭一皺。
??現在天空列車上沒有躺在生命封存儀裏的人理應隻有樊爾，所以這道警報基本上是專門提醒樊爾準備逃生的。
??可是，現在樊爾的車廂裏有兩個人，一個生命封存儀隻能容納一個人。
??“怎麽辦，樊爾？”讀秋看向樊爾。
??“為什麽會有不明物體碰撞而發生事故呢？由人工智能正常駕駛中的天空列車可以避開任何障礙物，不應該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天空列車在30分鍾內會墜毀海洋……”樊爾撫摸著牆壁，口中自言自語。
??忽然，樊爾靈光一現，激動地上前攥住讀秋的肩膀：“讀秋，你還記得我之前想問你一個問題嗎？後來沒有再提及我便忘了，但是，現在我需要這個問題的答案。”
??讀秋十分平靜地盯著樊爾，仿佛看穿了樊爾的一切意圖：“你想問我，你接下來想去做的事情會不會成功，對不對？”
??樊爾點頭道：“是。”
??“樊爾，你想破壞列車的主控係統，讓天空列車發生失控墜毀，所有人都葬身大海，對不對？”
??樊爾猶豫了一秒，說道：“是。”
??“樊爾，你不能這麽做。”
??“讀秋，你知道關於魔機神社和‘天空層劊子手’，韓狩的事嗎？”
??“不知道，不過爺爺告訴過我，我和哥哥的目的是阻止一種叫做魔機神的生物複活。”
??“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所謂魔機神社，就是試圖複活魔機神的邪惡組織，而這個組織的首領，正是韓狩。通過魔機神社的成員，左將的口中，可以推定韓狩極有可能偽裝成某個參賽者，潛伏在這座天空列車上。”
??樊爾攥緊拳頭，繼續道：“讀秋，你要知道，韓狩的目的是毀滅魔機神社成員以外的所有人類，如果他真的在這趟列車上，並且死於這次海上事故，等於是拯救了北葉市的數萬名人類。”
??“可是天空列車上不全是魔機神社的成員，甚至大多數都是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就這樣擅自決定他們的生死，不是很殘忍嗎？”
??“讀秋，你聽過一個故事嗎？”
??樊爾直視讀秋的眼睛，娓娓道來：
??從前，有個罪惡之城，神想毀滅它。
??有人阻止神，說，如果罪惡城裏有50個好人，該怎麽辦？您要將好人當作壞人一起處置嗎？神說，若有50個好人，我便為這50個好人原諒其餘的壞人，不毀其城。
??其人接著問：若有20個好人，也要繼續毀滅嗎？神回答說，即使隻有20個好人，我也不毀其城。
??最後問：假若有10個好人，又該怎麽辦呢？神說：便是為這10人，我也不毀其城。
??於是，神離去，最後，其城滅。
??讀秋看著樊爾，用她那柔和的聲音說道：“樊爾，你把自己當作神嗎？”
??樊爾一愣，忙搖頭道：“讀秋，這隻是一個例子。我隻是想表達，哪怕100個好人裏混雜了一個壞人，而這個壞人擁有毀天滅地的破壞力，那麽，我必須在隱患浮出水麵之前將之消除，避免比99個好人枉死更大的悲劇發生。”
??讀秋終於不再說什麽，點點頭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樊爾欲言又止，啟動了自己房間的生命封存儀：“讀秋，如果我失敗了，我這種人死了也沒有什麽，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要繼續和韓狩做鬥爭，帶著我的信念與意誌。”
??讀秋朝著樊爾眯眼微笑，目送著樊爾步伐沉重地走出車廂。
??樊爾心裏很清楚，讀秋有預知未來的能力，麵對自己提出的問題，讀秋直到最後也不肯透露這次行動的結果，這說明，這次的結果對於自己來說，一定是不好的結果——自己會失敗。
??無論這次行動的成功與否，樊爾都會跟隨損壞的天空列車一起葬身大海。區別是，成功，這班列車無人生還，失敗，一名參賽者樊爾在海上事故中不幸喪生。
??哪怕對象不是讀秋，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樊爾也會選擇讓出唯一的逃生機會。像自己這種醜惡的人，又怎麽好意思和別人搶奪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呢？自己早該死了。
??“可是，就算是死，也有無意義的死，和有意義的死的區別啊，這是我唯一的贖罪的方式。”
??話說回來，樊爾倒是在意，讀秋等待的好消息，是自己成功的消息，還是自己失敗的消息呢？
??“警告！警告！請勿靠近乘務員車廂，請勿靠近乘務員車廂！”
??麵對咄咄逼近的樊爾，乘務機器人紛紛湧出列車頭部的車廂，攔住樊爾的去路。它們的眼中閃爍著明滅的紅光，似乎隨時準備對樊爾動粗。
??我居然會做和牛尾哲這種蠢人同樣的事，嗬嗬，我也是一個蠢人。
??樊爾自嘲地笑著，展開決鬥盤。
??“虎劍聖-太古，與我共同戰鬥吧！”
??“吼——”
??……
??尖銳的警報聲依然持續地響著，讀秋躺在生命封存儀中，四肢漸漸僵硬，失去知覺。
??但意識尚還清醒。
??樊爾把生的機會讓給自己，是因為他本就渴望求死，還是甘於犧牲呢？
??讀秋望著明晃晃的天花板，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
??在意識昏迷的前一刻，讀秋的腦海裏放映著未來的影像。
??讀秋看見，在彌漫的濃煙和四濺的火光中，背景裏充斥著儀器故障的爆炸聲，樊爾精疲力盡地坐在角落裏，絕望地狂笑著。
??在蕭瑟的秋風中，生命封存儀井井有序地從天空列車裏彈射而出，在空中劃過弧線奔向前方陸地，去尋找生的希望。
??天空列車“嗚嗚”地嘶吼著，如一頭失控的瘋牛撞進大海，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隨後響起，黑煙結成的蘑菇雲在天空中久久不散。
??既有生，也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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