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逃走 一

  二伯母帶著兩兄妹出門吃了晚餐就走了，言定明早九點回來看他們，得到他們的回答。她確實很厲害，得到消息不過半天，就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和考慮。可這樣厲害而精準的同時，二伯母就顯得像一個機械，太沒人情味。


  分開前林青葵眼巴巴的看著二伯母，似乎想得到點安慰，但她隻是看了兩兄妹一眼：“這是你們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要考慮好，明天我再來找你們。”


  兩人沉默著走回家，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間，實木門上貼著的旅遊照片和裝飾都顯得冰冷，因為照片裏的四人有兩人永遠都回不來了，被凍結的闔家歡樂就顯得更加殘忍。


  晚上十點，“咚咚”的，門被輕聲敲響了。


  林羅敷還沒睡，隻是望著窗外出神，他這裏可以透過樓與樓的縫隙看見繁華的高架橋，金色的閃光在上麵馳騁。


  “哥你睡了嗎？”女孩輕聲詢問。


  “進來吧。”林羅敷回頭。


  門被打開，林青葵穿著白天的雪紡連衣裙，倚在門旁。


  她攥緊了拳頭，咳嗽一聲，琥珀色的瞳中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在家裏被欺負慣了，小丫頭一向表現很弱氣，但她並不是個唯唯諾諾的女孩。林青葵有著自己的想法和行動，是個弱化版的“知行合一”——認為這是她想做的，就會浮現出相應的行動計劃，隻是大多時候，她沒能做到。


  但這次，她必須做到！


  林青葵似乎有很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林羅敷察覺到了這點，轉身正對著妹妹。


  “我不想去小伯母家。”林青葵小步走了過來。


  林羅敷沒有對小伯母的記憶，隻能問：“小伯母很對你凶嗎？”


  “不凶，小伯母對我很好……”林青葵搖頭。


  爸媽已經走了，自己唯一直係血親隻剩下了這一個妹妹，林羅敷不想去嗬斥她，說她的要求無理取鬧孩子氣，隻盡量保持著態度的柔和，“那我可以去求一求二伯母，我們一起去二伯母家？”


  林羅敷不想再拒絕妹妹，讓她傷心難過……這一天來，難過的還不夠嗎？盡管他不太懂，為什麽林青葵一定要跟自己一起。相處的這半個月，他們的日常關係也僅限於點頭打招呼，並不是什麽親密無間的兄妹。


  “不是那樣的。”林青葵說，繼而搖頭，“有很多理由……”


  她走到床緣坐下，低頭晃著腿：“哥，我和你其實不一樣的。你成績那麽好，性格也好，又漂亮……無論是誰都會喜歡你的。可我不同的，我是個差生，壞毛病又這麽多，也隻有爸媽能受得了我這種人，到二伯母或者小伯母家裏住一陣子還好，時間長了，就肯定會被討厭。”


  小丫頭聲音細微的顫抖：“寄人籬下是很難過的，要處處看人臉色……即使真的對你那麽好，你還是不會開心。她們又不是爸媽，沒有什麽天生情分，對你越好你欠得越多。你必須要低頭、要去討好，看著人學著笑和不笑，無論做什麽都要先想一想，會不會給她們帶來麻煩……”


  “所以我討厭！討厭這樣的生活！”林青葵忽然抬頭，大聲的喊出來了這句，她的眸子緊盯著林羅敷：“我想要的家，是爸爸媽媽和你還有我。如果爸爸媽媽不在，那就是你和我。哥，我隻想跟你住在一起！”


  林羅敷一怔，“我們……兩個人？”


  他其實也不願意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更別提這二伯母、小伯母，林羅敷今天才第一次見麵，完全就是有著相同血脈的陌生人。

  林青葵挪到了床頭，小心翼翼的看著哥哥思考時的模樣，隻穿著一件單衣的他更顯得纖瘦單薄，晚風下有一種美人如玉的易碎感，她很想牽住哥哥的手，然後擁抱住他，又不太敢。


  她偷偷摸摸的伸手，又縮回，伸手，又縮回，像一隻試探帶奶酪的夾子的小老鼠。


  林青葵一狠下心，終於抓住了林羅敷放在大腿上的右手，“哥，我可以的！”


  林羅敷回神，也沒把手抽回去，隻是覺得林青葵這幅臉頰通紅的樣子有點奇怪，她的手掌潮濕，滿是緊張的汗水。林羅敷反手握住了她小小的手，忍不住笑了，妹妹簡直跟炊壺要冒蒸汽了一樣，他說：“什麽可以的？”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可以……可以養你！”林青葵結結巴巴。她深呼吸一口，平複了方才的激動，更加用力的握緊了林羅敷的手：“我可以養你的！”


  “你隻有初三，人家招工都不會要你。”林羅敷好笑的說，如果真要養，也是我養你才對，哪兒有妹妹養哥哥的，林羅敷的自尊心可受不了。


  “我已經在網上找到了，6小時製，月工資有4000到5000，不押一，當月發。”林青葵認真的說，“白天我還可以去發傳單，當接待員，我什麽都可以做的，隻要努力，一個月加起來一定能有8000以上。”


  林羅敷有些驚訝，沒想到林青葵不是一時的頭腦發熱，而是有認真考慮過的。其實到現在，他的心裏對去留也有了決定，林羅敷嚴肅的問，“林青葵，我正式問你一次，你是真的不想去二伯母或者小伯母家麽？”


  林青葵小雞啄米的點頭。


  “你已經決定好了，以後都是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一起負擔起生活的所有嗎？”


  林青葵聽著像是牧師說的婚禮宣誓，差點脫口而出“我願意”，“哥，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林羅敷嚴肅的表情緩和了下來，父母不在了，現在他更有一份作為兄長的責任感，仿佛一夜之間開始成熟，放往常他哪裏會這樣。


  一直來，他對林青葵都橫豎沒什麽好感，有時候恨不得陳奕迅唱兩首十年，時間匆匆而過，林青葵已是三十五歲，有了倒黴老公和倒黴孩子。十年見一次麵，我裝作認識你，你裝作認識我。


  但現在，妹妹已經是他最親的血緣羈絆了。


  考慮好了，何必猶豫？

  林羅敷站起身，鄭重的握住了林青葵的另一隻手：“我會照顧好你的。”


  暖黃的燈光下，林青葵巴掌大的臉蛋兒愈發清純可愛，精致無暇，她呆了一會兒，“不對！是我會照顧好你的！”


  “你想怎麽照顧？”林羅敷無語。


  “哥，我來之前就做好計劃了！”得到承諾的小丫頭此時神采飛揚，“首先就要擺脫那老妖婆，她肯定不會同意我們兩個住在一起的！”


  林羅敷思忖了會兒，老妖婆指的是二伯母嗎？她帶給人的印象確實是那種說一不二的商業精英，做事極有計劃，不容他人打破。


  “她之前跟我們說了早上九點鍾來，那麽她就一定會在八點五十九分的時候敲門。所以我們早上七點就要醒來，然後逃走！”林青葵滔滔不絕，“她走的時候拿走了我們家的備用鑰匙，這個家已經不安全了！所以我們要先躲幾天，等老妖婆找不到我們，不得不回去之時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