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空難 三
林羅敷腦子亂糟糟的，悲傷管它有沒有過去，總要想想明天。人又不是靠著悲傷吃飯。
男人麵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和困境，總歸會更加冷靜。林羅敷強迫自己理性的看待這一切，去接受一個結果——如果父母真的回不來了，他要做些什麽，他能做些什麽。
他至少要養活自己和妹妹。
林羅敷曾經從未考慮過這些，現在才顯得對明天更加惶然，帶著一種無法解除的危機感。按理來說，日後他應當以一個更為理想的狀態去麵對這個社會，麵對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如今卻提前了。這種提前很殘忍，昨天還在校園中抱怨一些蒼蠅蚊子的小事，煩幾個真該槍斃的愛慕者和麻煩。
今天就要咬緊牙關，去麵對這個社會上的一切狂風暴雨。
林羅敷從抽屜中拿出筆記本和水性筆，嚐試著去計算兩人以後的生活開支。
首先是一日三餐，他和妹妹都是學生，除去周六日的雙休，早餐不太可能在家裏做。出去吃的話，路邊攤的一碗湯粉或鹵粉就是5元，肉包子是2元一個，煎餅果子更是要10元。現在物價飛漲，就按5元來算，兩人一個月就是300。
成蔭和八中的食堂是飯卡製，普通學生中餐一餐是10到20元左右。
按10元計算，兩人是600。
晚餐可以少吃點兒，林羅敷晚上都吃得很少，一個西紅柿足以對付過去。但林青葵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不能馬虎。林羅敷在草稿紙上一筆一筆的算下來，一個月的飯錢已經來到了1200元。
次之是學雜費，妹妹就讀的成蔭一學期要6500元。林羅敷自己隻要學習成績足夠好，八中能免三年學雜費。每學期隻要出200元的書本費。但偶爾有些校園活動，包括校服、課外書、輔導書和班費一類雜七雜八的費用，林林總總的，按千元一學期來計算，已經是最低最低限度了。
兩人加起來，一年是一萬六。
這還有輔導班、興趣班、英語班這些開支大頭，書包、文具、筆紙這些必要開銷。
林羅敷越算越頭疼。
生活方麵水電費、電話費、煤氣費、業務管理費、光纖費……
最大頭的還是林羅敷看病的錢和藥錢。不貴，一個月也就2000塊上下。比之我不是藥神裏一瓶五萬的白血病治療藥物格列寧便宜多了。
但真要出事了，那就是一躺至少幾十萬。國家目前還未曾開展免費醫療，更沒有m國的病人優先——就是管他有沒有交錢，如果病人危在旦夕醫生不救，那就要判刑。說來有些冷血，在官僚化的醫院裏，醫生想救其實也救不了，錢不到，上麵不給藥物和救治器材，連個無菌室都不給你。
醫生唯一能做的，隻有等病人家屬交錢，憑著單子，拿藥，做手術。否則就是眼睜睜看著最佳的救治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病人走向死亡。
一筆一筆的開支，像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林羅敷把寫滿數字的草稿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門被突然的敲響。
林青葵小心翼翼的探了個頭：“哥，二伯母來了，她要見你。”
二伯母？
二伯母是誰？林羅敷對二伯母完全沒有印象。在他記憶中，老爸為了娶老媽好像是跟家裏人決裂了，而老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所以林羅敷從小就沒跟任何親戚接觸過。
這裏的二伯母……頭疼，到時還要問問林蛋糕。不過按這個世界的邏輯來算，這個二伯母……是老媽的妹妹？
林羅敷跟著林青葵下樓，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一身銀灰色西裝的女性，她雙手抱胸靠著沙發，表情格外嚴肅。聽到下樓聲響時，二伯母轉過頭，視線在轉到林羅敷身上時柔和了許多，但一看見他瞳色的變化，又蹙起了眉頭。
但二伯母還是忍住了沒有問，等到兩兄妹乖乖站到她麵前，才開口說：“我已經從洛海空聯那裏拿到了死者名單，沈華和閔生就在裏麵。這次空難事故，洛航要負全責，之後的一切事情我會幫你們處理好。”
二伯母一進門，林青葵就從她口裏得知這件事了，但也是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沒想到哥哥一下樓，二伯母還是直言不諱……林青葵真想把她的嘴給封了，虧你還說我不機靈不知道照顧他人心情，就您這樣也算是機靈和照顧他人心情？
已經有了一個夜晚加一個白天的鋪墊，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和心理準備，因此聽到這條消息的林羅敷還能勉強維持鎮定，隻是怔了怔，“哦”了一聲。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是對你們兩個以後的打算。希望你們有一個心理準備。”二伯母正襟危坐起來，“我打算收養甜甜，而青葵則交給林沈蘇，你們的小伯母。大姐留下的財產，房子和車我都打算賣掉，等到你們兩個大學畢業了，平分給你們。等給大姐舉行完喪禮後，我會帶著甜甜到蘇南讀書，青葵你則跟著沈蘇去焦化。”
“啊？”林青葵的表情變了，“二伯母……那個，能不能，我能不能跟著哥哥一起……”
二伯母搖頭：“青葵你和甜甜從小到大都在一起，不想分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在路上已經跟你小伯母商量好了，一家領養一個，這是最好的結果。而且蘇南和焦化離的也不遠，你們如果想見麵，隨時都可以。”
“已經很遠了！蘇南和焦化一個月都見不到一次！”林青葵忍不住反駁，什麽叫想見麵隨時都可以，兩個地方相隔了至少上千公裏，一個靠近長江，一個身處東海。每天早上起來看見的天氣都未必是相同的。隻是林青葵不知道哥哥對此的看法，也不知道哥哥究竟想不想和她在一起，所以說的這些話，總是很沒底氣。
二伯母平靜的說：“現在你們不用回複我，我帶你們吃去吃飯。等吃完飯，晚上回自己的房間好好想想，明天再回答我。可以麽？”
林羅敷看了林青葵一眼，點頭。
林青葵看到哥哥都點頭了，無可奈何之下，也隻好跟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