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隻是朋友 一
軍訓結束後的下一個星期五下午，是新生代表的全校演講，林羅敷以全校第一的成績進來，他不上就輪到了全校第二。
新生演講後的星期六是社團招新會，如果高中三年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社團上就不用來，但社團幹部不允許高一萌新們頭上空著連個社團名銜都沒有，會強製入社，不願意入社也可以當個掛名的幽靈成員，讓社長好向學校高報經費——因為活動經費是按人頭數來算。
再下一個星期五，是新生文藝匯演。軍訓結束後文藝匯演已經在暗地籌辦準備，班級中最先選出的不是班長而是文藝委員。但大多都跟林羅敷無關，林姓政治犯雖說沒被流放，但還是參加不了任何學校支持的官方活動。
對林羅敷來說是一件好事。
家中陽台上的鋼琴已經快蒙塵了，他坐在紅墊的鋼琴凳上隻會彈兩隻老虎和小星星，而且是單指彈奏，醜陋的像小雞啄米。彈鋼琴相當消耗體力和心神。克羅地亞鋼琴大師馬克西姆號稱一秒十六鍵，鋼琴獨奏會上一首如疾風驟雨的野蜂飛舞落下最後一個調，馬克西姆摘下一根發絲放在琴鍵上，一秒後發絲已被燙的開始蜷曲。
如果林羅敷有這麽牛的一天，那他彈完野蜂飛舞多半摘不了頭發絲裝逼，而是猝死在鋼琴上。
但爸媽也很少催林羅敷去彈琴，林羅敷8月份從醫院回家時在陽台上坐了一陣子，雅馬哈c3x上蒙著黑色的塑料布，靠近了散發著淡淡的樟腦丸香，卻像是剛從不見光的地下室中搬運上來。邊上是維護鋼琴用的軟毛刷、亮光劑和吸潮劑，擦拭琴鍵琴身的黃帛上都落了灰塵，顯得髒髒的。他揭開琴罩的一角，黑鍵油潤細膩，白鍵流轉著象牙色的光澤，撫摸的手感輕輕觸動了他的心。
但彈鋼琴是不可能彈的，一輩子都不可能。
前身也許和父母做了什麽約定，隻要考取業餘最高的十級證書，就再也不強迫他彈鋼琴之類的？
嘴上說不彈鋼琴，但隻有一人在家的時候，林羅敷也會坐在它麵前發呆，偷偷拿著手機在網上學識譜，一個個的熟悉琴鍵……偶爾能拚湊出一段熟悉的旋律，那一絲悸動就能讓人淚流滿麵。回憶起曾經草長鶯飛的城市和試卷折的飛機，不過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已經遙遠到感覺無所適從。記憶是最扯淡的東西，像倒在掌心的水，不論你攤開還是緊握，終究會從指縫中一滴一滴流淌幹淨。
聽說大師眼中琴聲是有具體的形象的，林羅敷在網上看過一頭藍鯨的故事，它是世界上最孤獨的鯨，它的頻率隻有50-52hz，沒和同伴在一個頻率，從沒聽過回應。從發現到被追蹤12年裏，它每天旅行約47km，沒人知道它旅行的目的，不留戀某處，從不長期逗留。他的琴聲和它的歌聲如果都有具體形象，一定是隻化身孤島的鯨，孤島總比孤獨好聽。
一覺醒來最幸福的莫過發現這是雙休日，成年人很難理解，但6和7絕對是學生最喜歡的幸運數字。
林羅敷醒來時已經到了9點，時間悄咪咪的流逝，感到一陣空虛，自己的清晨被偷走了。但即使六七點醒來好像也沒事幹，他早起才不讀書，而是蓋著被子開著空調，靠在床頭玩手機。
遊戲好像已經變成了林羅敷的唯一樂趣，他加了一個《龍》華南1的千人群，在裏麵免費指導新人和帶人過副本——說穿了就是裝逼，不出新副本新武器，林羅敷的戰士已經走到這版本的極致了，他臉很歐，爆率0.05的無保底橙武，卻兩把就能爆一件。平時上線沒事幹，就去群裏裝逼。
原本要被當成該死的海豹禁言，但群主發現林羅敷是個漂亮小哥哥後就懶得管了。
玩了半個小時手機，下樓刷牙洗臉，發現爸媽出門有事，餐桌上是用保鮮膜包著的雞蛋麵。爸媽紙條上說要很晚才回，中餐晚餐可以點外賣也可以到樓下的小區飯店裏吃，還囑咐了一句記得吃藥。林羅敷撇撇嘴，心想你們走了我才不吃。
林青葵不在，她要上補習班，也得晚上回，很慘。
麵塞進微波爐裏熱了熱，林羅敷把麵上蓋著的煎雞蛋吃完就擱了筷子。
忽然好想找緣哥玩啊……林羅敷上樓回到臥室打開電腦，卻沒看到緣哥上線，昨晚又通宵了麽？他抱著膝蓋縮在電腦椅上，無聊的撥一下桌麵，開始轉圈。
幹脆出門找緣哥吧！林羅敷眼前一亮，噌的站起來，跑去洗了個澡，來到衣櫃前精心挑選著衣服，心頭記起緣哥喜歡白色，最終挑了白色的短袖衫和運動長褲，搭配白色的小球鞋。
林羅敷決心要硬生生的闖進緣哥的世界，重新成為互相最好的朋友，如果她已經有了，那就擠、踹、不惜代價，占掉它。所以這次見麵就要給她留下最難以忘記的印象，十年二十年過去，但隻要想起這一刻就會想起花開，想起地中海的天晴，想起隻有他一人衝出教室站在她麵前的明媚和勇氣。
林羅敷看著鏡中的自己，心情忽然明快了許多，一定是可以做到的。他不知道緣哥的家，但他知道緣哥肯定會睡在網吧，沿著離八中最近的網吧挨個的找就能找到。從地下站下車已經是11點鍾，林羅敷馬不停蹄的找了臨近的四家網吧，但都沒找到，原本是要朝南北大道尋找，那邊有十多家網吧，魚樂街隻有兩家。但鬼使神差的，林羅敷走向了魚樂街。
進了蕊希網絡會所，林羅敷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無煙區呼呼大睡的緣哥，她麵前的電腦還開著播放著那種“睡你麻痹起來嗨”的電音，能把人腦子吵炸，沒想到緣哥把耳機掛在脖子上還能睡著，林羅敷站在她身旁都聽到了耳機泄露的電音。煙和打火機被她擱在鍵盤邊緣，手機緊緊的抱在懷裏。
緣哥這幅模樣真有意思……林羅敷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她旁邊的沙發上，托著腮看著緣哥均勻的呼吸，卷翹的眼睫毛微微的顫動。
小老虎總愛把討厭的不良少年比作不敢打架隻敢嘴炮的娘娘腔，這下自己娘娘腔了。緣哥最討厭女人，明明是個天生桃花劫的帥哥——雖然很窮還沒上進心一門心思隻想當網管，曾說過隻要老板包吃包住包上網，一個月給他一千還是八百都無所謂。但在學校這個小社會隻要你長得帥就行了，林羅敷經常看見緣哥站在走廊上雙手插袋發呆，見女孩路過就翻死魚眼，背過身嘔吐的表情跟吃了鯡魚罐頭一樣，這下自己變女人了。
來世報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