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緣 妙不可言 七
秦有魚昨天還是一副**西門慶的嘴臉,今天就變成了豪氣幹雲的蓋世大俠,抱著酒壇一副喝完就慷慨就義從容赴死的模樣。
林羅敷隔著遙遙一段距離,說不用了。他不喜歡這樣的道歉,在校園門口被這麽多人看著,像是道德綁架。
“喂怎麽說也喝口水吧!”秦有魚喊。
林羅敷已經轉身進了學校,蘇花花的座位仍是空著的,她所有教科書都堆在課桌上,恰好能在課桌前沿擺成三排,擋住老師的視線。以往蘇花花想不通她坐的這麽偏僻,老師憑什麽每次都喊她?隻有林羅敷知道原因,他值日那天,特地在講台的點名單上,蘇花花的名字下畫了個星星。
高一新生老師誰都不認識,隻有看點名單,這學生名字花裏胡哨還帶星星的,總下意識喊她名字。
每次看到蘇花花滿臉懵逼的從三座書山後站起來時,林羅敷都在心中偷笑。現在上課唯一的樂趣也沒了,林羅敷有些不滿自己現在乖寶寶的模樣,他好像漸漸的愛上了昨晚那種刺激,那種黑夜下的狂奔和自由。悶頭衝過的巷子,卻能聞到越過大牆的橘子樹散發的一絲幽香,巷尾橋頭眺望的星空下聽見夜鴉的叫聲,隻有一人在青石路和荷塘上漫步奔跑,卻從不覺得孤獨。
體育課還沒有被語數外老師們占用,總是體弱多病還事兒多的體育老師允了林羅敷的請假。健康的黃膚和壯碩的胸肌看不出體育老師是個藥罐子,一年要請兩百多天的病假,隻好無奈的把體育課騰出來給各科老師們。
到教導主任處交了罰款,林羅敷悄悄問了句老師老師現在能不能給我上網卡,正埋頭批改高三學生數學試卷的陳高圓用餘光看著他,再從抽屜中翻了張試卷,意思很明顯。但林羅敷已經打開教導處的門,跑了。
這群老師能不能不要用試卷說話啊!
放學時,八中沒有排隊出校園的規矩,是按樓層鈴走人,二樓樓層鈴像RB學院的上課鈴,各樓層鈴聲都不同。最特別的一層是鍾鳴,像舌尖上的中國去寺院嚐齋菜時,山上的撞鍾僧拉起被刻成鯨魚狀的鍾杵撞響那口古老的青銅梵鍾,渾厚而清越的鍾鳴能傳到山下的村莊,叫醒整座大山。
最先響的還是高三的樓層鈴,高三有兩層,鈴聲是莊嚴慈愛的大悲咒……按理來說隻有工程項目的乙方和程序員才會聽這種佛教音樂,否則控製不了自己幹掉嘴欠的甲方和上司的欲望。高三生確實是種神奇的動物。
老師已經走了,隻剩學生們坐在座位上百無聊賴的等鈴聲。林羅敷托著腮想著徐班說的遊泳課,學校的貝斯泳池一般隻在夏季最炎熱的日子全天候開放,古銅色肌膚的救生員戴著防紫外線的蛤蟆鏡,一本正經坐在跳水高台上,胸口掛著偷看男孩子細膩白嫩大腿的望遠鏡。但貝斯泳池需要買票,票價不便宜,隻比市中心的水上樂園低上那麽一點,因為會有小提琴樂隊在黃昏來演奏。隻有上遊泳課的學生能免費使用一節課時間。
“新副本五鬼神缺個河狸套戰士!有來的嗎?”走廊忽然響起一聲大喊。
年紀百分之六十的學生都玩《龍》,自然知道喊的是什麽。但沒人回應,大家都在和朋友們竊竊私語,陌生人才不跟她玩兒呢。隻有同樣沒朋友的林羅敷好奇的看了一眼。
白發的女孩倚在走廊的白瓷磚牆上,穿著嫩綠色的無袖圓領上衣與運動短褲,腳上是一雙起皮了的陳舊白色運動鞋。
這個世界的發色五花八門,好像人們的毛囊中多了許多隱藏的色素細胞,雖不至於像動漫中滿大街都是赤橙藍綠的頭發,但各國異發色也不少見。C班有一個俄羅斯女孩頭發就是銀白色,蘇花花的暗紅發色據她所言是媽媽遺傳,她倒是比較喜歡黑色,源神夏的粉白短發同上。
蘇花花初中想把頭發染黑,卻被校方警告不能染發,心中真是有一萬句媽賣批。
白發不是奇怪的事兒,讓人驚訝的還是女孩右手臂上纏的密不透風的白色醫用繃帶,從肩膀朝下,連指尖都纏上了。
緣哥?
林羅敷驚的差點喊出了聲。
那散漫的眼神,始終一副醒不過來的模樣,小臉上掛著深深的黑眼袋,白發和中二的繃帶手……除了性別不同,這不就是第二個緣哥麽?
“緣哥”再次喊了一嗓子“有沒有人”,窗前的林羅敷卻有點心態爆炸……這是緣哥嗎?還是緣哥的妹妹?如果真的是緣哥,說好的來世還做兄弟,你怎麽就變成了妹子?
雖說上輩子緣哥就長的很好看,這輩子變成妹子了,睡不醒的模樣沒了前世那股拒人千裏的冷酷,反而顯出點青春期小女孩的呆萌可愛。
小老虎變娘了,好說歹說還是個帶把的男孩子,緣哥貌似沒怎麽變——依舊一副通宵過度不知白天黑夜的網癮少年相,但已經完全不帶把了吧!徹底就是個屁股磨盤大的小娘們了吧!
我們是來世做兄弟不是來世做夫妻啊緣哥!
林羅敷咬咬牙,扯開嗓子大喊了一聲“宮小緣”,心頭懷著渺茫的她不會回應的期望。
女孩似乎是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轉過了頭。
你還真是緣哥啊?林羅敷心頭一邊想笑一邊又想哭……他躊躇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的衝出了教室,來到睜眼都顯得很困難的緣哥麵前。
“剛才你叫的我?”
“嗯。”
緣哥瞪大了眼睛,看著林羅敷:“你聲音,她大爺的有點耳熟?”
耳熟?這是搭訕麽?緣哥你不會也和那群女人一樣想泡我吧!
林羅敷咳嗽了一聲,忐忑的問:“緣哥……你、你還記得我麽?”
“你誰啊?”緣哥說。
看來這個世界的林羅敷隻認識小老虎,不認識緣哥。
“我……我是華南一區戰士排行榜的第八位。”林羅敷很知道怎麽吸引緣哥這種重度網癮少年。
緣哥無精打采的瞳孔終於亮了:“來玩?”
“我叫林羅敷。”
“宮小緣。”緣哥說,“你好像知道我的名字?”
是啊,上輩子就知道啦!林羅敷心說,你還說等你去當網管了,就請我上一輩子的網咧。
“現在去網吧?”
林羅敷本想點頭,但又想到了爸媽下的禁門令:“晚上八點我就上線了,你加我。”
“好,我走了。”緣哥幹脆利落的轉身。
晚上上線時,緣哥已經發了好友邀請,她的角色名很簡單,本名的宮小緣。
邀了天下第八戰士進隊,緣哥很狗腿的發了句大佬帶我,立馬就開了副本,狂刷了一整晚的五鬼神。她裝備不算太好,因為沒錢氪金,唯一的優點是肝。每把副本結束後的Dps計算,林羅敷占了95%,另一個牧師是2%,緣哥的槍手3%。
在這個陌生的他鄉,終於遇到了前世最好的朋友,林羅敷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緣哥還是緣哥,所有人都變了隻有她一點沒變,雖然窮但是這幅肝的勁兒無人能敵。
爸媽一向不會催林羅敷,因為他總是睡得很準時,今天卻破例堅持打到了晚上十二點鍾,才跟緣哥說了句晚安。
那一絲潛藏在心底的頑固的孤獨,今夜的夢中終於沒能張狂的跳出來。半夜驚醒的夢實在太悲傷了,任你再如何流淚嗚咽都不會有安慰。
夢中他不喜歡說話卻每天說最多的話,不喜歡笑卻總笑個不停,身邊的每個人都說他的生活好快樂,於是他也就認為自己真的快樂。可是為什麽他會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為什麽在人群中看到個相似的背影就難過,看見秋天樹木瘋狂地掉葉子就忘記了說話,看見天色漸晚路上暖黃色的燈火就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方向……叫人發瘋的孤獨蝕刻的真深,這個世界不熟悉他,再怎麽拚命,還是拚的想哭。
打開的窗簾吹進了風,電腦旁的藍色呼吸燈閃爍,紫色的風鈴輕輕的搖晃,蓋著輕薄保暖的太空被的林羅敷嘴唇上翹,似乎難得做了個好夢。窗頭的盆栽上種著小小的迷迭香,牆繪上是天藍色的勿忘我,它們共同的花語都是不想忘記。
夢中緣哥好像瘦了矮了許多,頭發也變長了,背影陌生到讓林羅敷覺得,見她是上個世紀的事。然後她不耐煩的開口叫了聲林羅敷趕緊的再不走去網吧沒座兒了!他就想笑,好像自己剛剛放學,隻在樓下等了她五分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