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達拉崩吧 二
吃飯途中，陸陸續續的有一些女人朝這邊走了過來。少女縮著肩膀，廚師的大鍋中冒火時，她藏在黑暗中的臉頰也會隱約明亮上幾分。咀嚼時像是隻往頰囊裏塞東西的倉鼠，隻看見腮幫在可愛的蠕動。
所有人都有意的避開了少女所在的位置，除了小孩子，沒人和她主動打過招呼。女人們打了飯，結伴蹲在一個偏遠的角落吃著，也有些把飯菜帶了回去。林羅敷見了這一幕，難免覺得這家夥有點不受待見。
藍西瓜牽著一個小女孩來的時候，少女已經快要吃完了，她吃飯很幹淨，連辣椒都吃掉了，飯盒裏幾乎不剩什麽。
林羅敷倒是早早的放了筷子，他的豬腳咬了一口就給少女夾走了。
藍西瓜鬆開小女孩的手，走到少女麵前：“老大姐讓我告訴你，早點回去。”她頓了頓，從夾克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餐巾紙，“還有以後別在這種地方吃飯，老大姐給你留了飯。”
少女不說話，接過餐巾紙擦了擦嘴。
“你旁邊的是誰？”藍西瓜看了看穿著水手服表情僵硬的林羅敷，頗有些驚詫。這貨還跟瞎眼一樣特立獨行的戴著同款蛤蟆鏡，這麽昏暗的地方戴這玩意，不成了瞎子麽？
“你不要管。”少女瞪了她一眼。
“我送去的貨呢？”
“放了！不要抓同城的！你抓一次我放一次！”
藍西瓜沉默了會兒：“你太偏心了……”
“你跟老大姐說，不要對著我。我不會給你解釋什麽，也不需要。”少女態度強硬。
藍西瓜搖了搖頭，打了飯走了。
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的林羅敷這才敢小心翼翼的問上一句：“老大姐……是誰啊？”
“她是這裏的統治者，我是她的情人。”少女淡淡的說。
這個回答……好像也沒怎麽超出預料？
“哦……”林羅敷想了想，“自願的麽？”
“什麽自願？隻是習慣了。”少女把餐巾紙揉成長條，一段一段的扯碎，“有看過曆史中的那些紅顏禍水麽？被一個個女人搶來搶去，明明錯的不是他們，偏偏還要被罵。”她嘟囔著，“不習慣怎麽活下去，我也沒做錯什麽，就這樣吧。”
少女站起身，把所有碎紙向天空一灑，雪花般紛紛揚揚：“好了，送你回家。”——聽到這句話，林羅敷簡直要熱淚盈眶，真想唱一句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他無數次以為自己真的要在這兒完蛋，人生的大起大落，有時真是太刺激了。
“你在這等會兒。”少女丟下這一句徑直跑開了。
“喂！”
“喂——喂！你要去哪兒？”
少女一走開林羅敷就有些害怕。好像走在前方的老母雞跑去追一條蟲子，林羅敷這小雞一抬頭，看不見身前那道可以遮風擋雨的背影，世界的惡意一下就四麵八方無孔不入的襲來。天上盤旋著老鷹，草叢裏伏著猛虎，身後遊走著餓狼，哪怕尋常叼著玩的小蟲子都換上了一副可怖的麵孔。
等了許久，一輛破舊的麵包車才開到了這裏，四周聚集的人群紛紛讓出一條通道。開到空地中央時，車門被打開，少女從駕駛座上鑽了出來朝他大喊：“愣著幹什麽，上來啊！”
林羅敷趕緊一路小跑，坐進副駕駛座。少女一轟油門，開著麵包車就朝隧道鑽了進去。
“你有駕照麽？”心砰砰直跳的係好安全帶的林羅敷才想起問這句。
“什麽駕照？”少女打著方向盤，“我連身份證都沒有。不過我會開車，我技術很好的。”
“我說這不是技術好不好的問題，是沒駕照不允許上……”
“少囉嗦，我開了幾年車了都沒事，不想走就給我下車。”
林羅敷不說話了，握著方向盤的才是老大。
隧道兩側的路十分狹窄，像是走在懸崖邊緣，稍不留神就要掉到下麵“V”字形的坡道上。落差已經有近五米高了，車頭大燈照出隧道中央架著的橫粱上一些未完工的建築，在隧道壁上投出影子。車身緊貼著牆壁，發動機沉悶的轟鳴回響在這個靜謐的小空間裏。少女順手打開了車頂燈，還調整了一下座椅高度來方便踩油門，前擋風玻璃下的烏鴉熏香爐烘烤出淡淡的薄荷香。
“每次跑這條隧道都感覺很有意思。”少女說，“跑的越快，就像把一切都甩在身後。白天時，總能看見前頭一束小小的光，然後逐漸擴大。那樣追逐的感覺很奇妙。”
你在說啥呢？本大爺一句都聽不懂。林羅敷在旁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但他琢磨著也不能讓少女總自說自話吧？萬一惱羞成怒了打道回府怎麽辦。
於是也不知哪根筋不對，林羅敷脫口而出兩句：“隨風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閃電的力量，新的風暴已經出現，怎麽能夠停止不前……”
這唱的自己都滿臉尷尬。
“你到底在唱什麽？”少女瞥了他一眼，“歌詞和旋律怎麽前後不搭的？”
“我其實也不知道我在唱什麽……”
“你如果有閑心，就唱首歌給我聽吧。車載電台早壞了，反正坐著也無聊。”
林羅敷想了想：“那……我給你唱首少年為救出公主勇鬥惡龍的歌吧？”
“哦？”少女提起了幾分興趣，少年救公主？救與被救者好像反過來了吧？
林羅敷咳嗽了兩聲，清清嗓子，開腔唱：
很久很久以前，
巨龍突然出現，
帶來災難，
帶走了公主又消失不見。
王國十分危險，
世間誰最勇敢，
一位勇者趕來，
大聲喊：
我要帶上最好的劍，
翻過最高的山，
闖進最深的森林，
把公主帶回到麵前。
唱完這一段，林羅敷休息了足有十秒。
“聲音還行，唱功一般，歌詞也不怎麽樣。”這是少女目前為止的評價。
林羅敷沒理她，繼續唱了下去：
國王非常高興，
忙問他的姓名，
年輕人想了想，
他說陛下我叫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
“等等等等！”少女有些受驚，“這是什麽玩意？”
“這是勇者的名字啊。”
少女費勁的想了半天：“是蹦迪，斑比，貝多芬麽？”
林羅敷忍不住噗嗤的笑出聲來：“是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
說完，他隨性的繼續唱下去：
英雄達拉崩巴，
騎上最快的馬，
帶著大家的希望，
從城堡裏出發，
戰勝怪獸來襲，
獲得十二金幣，
無數傷痕見證，
他慢慢升級，
偏遠美麗村莊，
打開所有寶箱，
一路風霜伴隨，
指引前路的聖月光。
闖入一座山洞，
公主和可怕巨龍，
英雄拔出寶劍。
巨龍說：我是昆圖庫塔卡提考特蘇瓦西拉鬆。
“巨龍怎麽會有這麽蠢的名字……”少女吐槽。
“你就是念不對才說蠢。”
“什麽啊，不就是昆圖庫塔卡提考特蘇瓦西拉鬆麽？”少女說完跟著他的旋律輕聲哼唱了起來，“國王十分高興，忙問他的名字，年輕人想了想，他說陛下我叫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
“你記憶力挺好啊。”林羅敷為之側目。
“是吧？”少女得意的笑，“你唱一遍，這首爛歌我就會唱了。繞口令而已，我還會報菜名呢！”
當少女學會了怎麽唱達拉崩吧時，隧道已經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個向上的斜坡，從斜坡出來時，車頭的遠光燈已經能照見幾所黃頂的農舍和油菜花田，這裏應該是洛海市的郊外，但也能遙遙看見城市的高樓大廈和五色霓虹。
少女直接把麵包車當做越野車一樣蠻橫的衝過油菜花田，七扭八拐的上了洛北高速，這一行徑看的副駕駛座上的林羅敷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注意就翻了車。
“你家在哪兒？”少女問。
“新工業園的橋下。”
“我沒去過。”
“家附近的路我知道怎麽走，但是在郊外我就不知道怎麽走了，也看不到熟悉的建築……”林羅敷越說越小聲。
“我知道六環遊樂園的位置和十字高架橋在哪，還知道離這裏最近的幾家披薩店和漢堡店怎麽走。其餘的地方我也沒怎麽去過。”
“那你知道朝十字高架橋開麽？到了那裏我就知道怎麽走了。”林羅敷還記得上次出院在高架橋上的堵車，之後回家的路也依稀記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