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暗巷 八
女人不閃不避,蘇花花的拳頭砸在她的胸口,她卻紋絲不動,一步也不後退。
蘇花花隻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超市冷櫃被凍的生硬的豬排骨上。力是相對的,女人輕蔑的表情讓人感覺這一拳頂多就是“小拳拳捶你胸口”的程度,但蘇花花的齜牙咧嘴已經表明了她所承受的反作用力之大——她明明是朝著胸口砸的!不應該是打在一團軟肉上麽?
江湖裏把打女乃子稱作下三濫招數,但大家都愛用。一拳正中,這團肥厚的脂肪不僅不能緩衝力道,還會讓女性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劇痛和窒息感。
蘇花花自認是個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但要匹敵下三濫的敵人還是要用下三濫的招數。問題是——這老娘們似乎完全不受影響,蘇花花反而用盡了全身力氣,甚至來不及抽身後退。
女人閃電般伸出的右手就如鐵鉗,牢牢銬住蘇花花打過來的手腕,左手再抓住蘇花花的肩膀。她的手指根根枯瘦如柴,隻有骨節異常粗大,巨大的力道卻仿佛透過了表層的皮肉,死死抓在肩胛骨上。
這一抓之下,蘇花花如琵琶骨被鐵鉤咬死,力氣渾然無蹤。
肩膀上傳來的鑽心疼痛讓蘇花花臉頰劇烈的扭曲。女人褐色的瞳孔中央閃出一抹亮光,女孩的痛苦似乎給她帶來了難得的愉悅感。她猛的發力,把蘇花花拉向她——途中猶豫了一下,想起老大姐說了不能讓目標受傷,她就“象征性”——一個以超輕量級的體型常年混跡重量級拳台的怪物的象征性力道,抬起膝蓋撞了一下蘇花花的上肚臍。
肚臍沒有骨骼保護,四周都是軟組織,痛覺會更加清晰。隻要控製好撞擊的力道,就能讓人既感覺痛不欲生,又不會受太大的傷害。
女人膝蓋撞上的地方是小腸的所在,蘇花花當即就嘔出了一地的酸水和消融的食物,身體內部翻江倒海,從脊髓傳遞到神經元的疼痛感一波比一波劇烈。
女人鬆開了手,退開一步。此時的蘇花花捂著肚子,渾身戰栗,連站直身體都做不到,隻能撲通的跪倒在地上,垂著額頭,從喉嚨中發出混雜恐懼和憤怒的哀鳴。再幹嘔了幾聲,蘇花花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弓著背癱軟在地,小腿時不時抽搐一下。
現實中的打架就是這樣,一招致命。
“丟車上。”女人想了想,“給她喂點止痛藥,免得回去被老大姐罵。”她感覺到什麽似的轉頭,骷髏耳釘在黑暗中閃著微刺眼的白光,“你拍個屁的照,等會兒要我要是看你發了朋友圈,我不弄死你。”
拍照者遺憾的收起手機:“那藍姐,你看地上的那個男生咋辦?”
“帶走,丟給瞎眼賣錢。”女人說。
“我剛才看了一眼,漂亮的要死,還是處呢。但老大姐說了最好別抓同城的男人去賣,不好向上頭交代。”
“那就賣初夜,老娘都快窮死了。”女人抱怨,“你是不知道,上次去黑拳她們非要給我搞作弊,結果主管發現差點剁了我的手。下場時有個破產的賭鬼拿著金屬球棍衝上來就朝我胸口打了一棍,我那時因為藥物反應迷迷糊糊的,肋骨被打斷了好幾根,醫生說骨渣隻差幾厘米就插肺裏了。在家躺了兩個月,現在還欠著黑鬼幾十萬沒還。”
“那個巴西佬原本是被關在西伯利亞黑人監獄裏的,凶得很,我就說了你作弊也不是對手。”
“隻有贏了才是金子,輸了我就是坨渾身毛病的臭狗屎。”女人罵。
林羅敷現在正以一副忽然中暑的姿勢仰麵朝天倒在地上,時不時緊張的微抬起頭貓一眼。四周林林總總的,左肩紋著剪刀的女人不下十個。最初林羅敷隻看到兩個紋著剪刀流裏流氣的女人,還以為蘇花花把他當成了一條記憶力隻有七秒的蠢魚,準備再上演一次美救佳人的舞台劇。
不想蘇花花拉著他轉頭就跑時,四麵八方無聲無息冒出來一堆紋剪刀的女人,跟披著哆啦A夢的隱形披風一樣,現身的比鬼片還驚悚。
打又打不過,跑也跑不過。這他媽就跟空地上遇到了一群熊一樣,林羅敷別無他法,他這幅比小兔子還柔弱的相貌難道還能裝凶神惡煞嚇走這群餓熊?隻能倒在地上裝死。他隱約的也發了這群人的目標不是他——而是跑的飛快的蘇花花。房產大鱷女兒遭受黑幫綁架,嗯,這很正常嘛。
裝死時,林羅敷心裏也在期待蘇花花展現出昨天打架時那幹脆利落的風姿,把這群惡棍擺平。
雖說昨天那場是演戲,但林羅敷還是從張笙歌口中得知了蘇花花初二時就已經踏入跆拳道黑帶三段的消息。蘇花花打起架時眯著眼睛一臉冷酷的模樣不得不說是挺帥的。在林羅敷印象中黑帶已經是能獨身擺平一群人的狠人了,不像他們這群小老百姓,看似威風的大吼一聲衝上去,結果隻會互相抓著對方的手臂比拚力氣玩摔跤。
應當是一個掃堂腿,先把攔路者放倒,再施展出螳螂拳,打退身後的來襲者。左邊再衝上一個悍不畏死的,就紮好馬步,凝神靜氣,等她衝上來,由腰肢發力,脊椎如龍,引全身力道於一點,用凶猛霸道的炮拳將小混混打飛。接著雙手畫圓,如一代太極宗師般擺出無人能擋的架勢。
這是林羅敷想象中蘇花花的對敵過程。
不料蘇花花衝上去,打出一拳——可惜被抓住了,然後挨了一膝撞,蘇花花HP歸零,黑帶三段滿臉痛苦的倒在了無名混混的一膝撞之下。
莫非黑帶三段的考核是稱霸洛海幼兒園?
林羅敷心都碎了……蘇小姐你怎能這樣呢?我還一直以為你很強。
看著躺在地上如蝦米般弓著背的蘇花花,林羅敷告訴自己要有信心,他一次次的幻想蘇花花這幅模樣是在蓄力,是在準備燃燒自己的小宇宙,是在心中大聲呐喊著“我怎能就這樣倒下”、“不,我還有要為之奮鬥的理由”、“怎麽可能敗給你這種家夥啊!”這些話,然後狂喊著“嗚哦哦噢噢噢哦哦”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頭紅發衝天而起,變成金色,強大的氣勢甚至爆掉了一個混混的單片眼鏡,令混混倒退幾步,恐懼的說:怎麽可能,明明幾分鍾前還是戰鬥力為五的渣渣!
一輛破舊的麵包車擠進了狹窄的小道,車門被拉開,女人提著蘇花花的領子直接把這條一聲不吭的死狗塞進了大後備箱——林羅敷算是死心了。
女人準備來提他的衣領時,林羅敷睜開眼,戰戰兢兢的說:“我不認識她,我隻是個路過的。”
他終於看清了女人的麵容。
跟冰冷、刺耳的如同銼刀的聲音不同,她的相貌很稚氣,像是隻乖巧的折耳貓,眼睛很大,嘴唇卻小小的。
“關我屁事。”她說。
“放了我?”林羅敷弱弱的說,“謝謝你,祝你新年快樂早生貴子……”——高中生林小宅已經害怕的胡言亂語了。
她直接粗暴的提起林羅敷,跟夾枕頭一樣把他夾在胯下。林羅敷立馬開始了掙紮,亂蹬著腳,用手推她的肚子。
“你再打老娘肚子,信不信老娘把你剝光了在這裏強O你?老娘還有十多個姐妹,想不想來一場輪O?”她停住腳步,惡狠狠的說。
“我我我我有心髒病你不能恐嚇我!”林羅敷嚇的嘴唇都在發抖,發抖之餘不忘奮力掙紮,被關到麵包車的後備箱,鬼知道他會被套著大麻袋賣到非洲還是南美。
“老娘還有艾滋病,要不要來親親?”她抓起林羅敷的頭發,琥珀色的瞳孔冷冷的盯著他,“來個舌吻怎樣?反正你是心髒病不怕死,來年大家一起下地獄打牌,我正愁沒人陪我死呢。”
林羅敷瞬間不敢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