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鹿

  夜晚,野店內外,寂靜無聲,這本就是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青天白日裏都很少聽見人聲兒,何況是現在。


  沒有人的聲響,自然也就不會有人的蹤跡,正是殺人的好時機。


  盡管有這樣的有利條件,孤鴻仙子還是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才最終決定出手的。不知道為什麽每當他決定要殺慕容青竹的時候,她就想起自己被那個黑衣人打傷,倒在地上等死的場景。


  那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但是,它已經遠離了自己,將要發生在別人身上,自己又為什麽這樣猶豫呢?難道是因為他救過自己,對,隻能是這個原因,但是,要是自己不及時殺了他,等到他與洛玄風會合,就會得知自己曾經在造化妖獸麵前臨陣脫逃,到那個時候,自己又怎麽麵對他。


  忽然孤鴻仙子心中一動,她震驚的發現自己想要殺死慕容青竹的理由,已經從覺得他礙眼,變成了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有不看的過去。


  究竟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呢?難道自己,對這小子?不可能的。


  想到這個,孤鴻仙子反而覺得這家夥非死不可。


  就在孤鴻仙子輾轉反側,想著該不該殺慕容青竹的時候。


  這野店的店家,卻悄悄的換上了一件夜行衣,飛了出去。


  這個時候,他不再是那個身形佝僂的老頭兒,而是一個速度飛快,身形矯健的武林高手。隻見他在夜空中輕巧的上跳下跳,躍出了這本來就稀稀落落的村民聚落,來到了一處山坡之上。


  他落下地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羅盤,上麵的指針飛速的旋轉著,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指針停住,指向他身後的一株粗大的榕樹之下。


  店家透過遮麵的紗巾,透出兩聲陰惻惻的笑聲,說道:“我在這荒郊野地等了這麽久,為此不惜殺死了那個夜店的主人,扮作店主,今天終於讓我等到你出世了,我的等待沒有白費呀。”


  說著,他將那個羅盤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之中。走向那顆巨大的榕樹。


  那榕樹有數抱之粗,店家整個的抱上去,還不到那樹的一半,卻聽這人一生大喝,猛然將那棵樹拔了起來。


  那樣粗大的一棵榕樹,居然被他一下子橫空拔起,扔在一邊,發出轟隆一聲巨響,這個時候,一團紅光從巨大的樹坑之中冒出,隨後向四周放射開來。


  當孤鴻仙子閉著眼睛,一邊裝睡,一邊思考自己該不該殺慕容青竹的時候,這放射狀的紅光正向著她蔓延過來。


  紅光將店家的一身黑衣,映的通紅通紅的,店家此時的眼睛卻變成了綠色,像狼一樣的顏色,貪婪止不住的從他的眼睛中飛出來。那一片紅光之中,緩緩升起一頭小獸。


  這頭小獸,像豬那麽大,身形如同一頭麋鹿,頭上卻長著梅花鹿的角,通身燒起火紅色的火焰。小獸躍出樹坑,看著眼前這個人形狀的黑東西,偏了偏頭,似乎是在疑惑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物種。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店家一聲驚呼,手向著腰間的百寶囊一拂,手中立刻多了一張閃著藍光的光網。


  原來那小獸屬火,而店家手上的那張光網屬水,水火相克,這店家做了充足的準備,今天就是衝著這頭奇怪的麋鹿來的。


  然而他唯一計算錯誤的是,水火相克不假,但是水火相爭,是強的那一方勝利,他的光網還沒有夠到那小獸的鹿角,剛剛沾上它身上發出來的紅光,便立刻化為一陣水汽,消散在夜空中了。


  同時,火鹿,光網兩下裏這麽一交會,火鹿雖然獲勝,但是那水屬性的光網也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這可把這頭剛剛從久遠的沉睡當中蘇醒的火鹿給氣的不輕,撒開四蹄,直奔店家而來。


  店家一看被自己賦予了厚望的水網居然就這麽容易被破了,登時嚇得不輕,知道憑自己的實力無論如何也不是這頭火鹿的對手,看著火鹿張牙舞爪的過來,嚇得渾身一顫,回頭就跑。


  孤鴻仙子終於決定動手了,她不能不為自己考慮,絕對不能讓慕容青竹知道自己做過那樣不堪的事情,寧願讓他對自己保有一個好的印象而死去。


  所以,此時孤鴻仙子捏了一把小刀,輕輕撬開慕容青竹的房門。


  房間裏,慕容青竹睡夢正酣。


  孤鴻仙子舉起手中的刀,向著慕容青竹刺了下去。


  忽然,慕容青竹身子一番,一隻手如電一般的捏住了孤鴻仙子持刀的手腕。


  孤鴻仙子立刻心膽俱裂,就在此時,忽然遍地紅光,將整個房間映的通紅,同時變得通紅如火的還有眼前這個人的身影。


  隻聽一聲巨響,仿佛身後的牆被撞塌了一個洞,接著便是更加刺目耀眼的紅光,還有透身燃骨的巨熱。


  孤鴻仙子隻覺得一陣火焰包裹了自己,緊接著全身發熱劇痛,眼前一片血紅,隨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到孤鴻仙子再次的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全身的劇痛已經褪去,慕容青竹盤膝坐在一旁打坐,他的臉紅的如同燒的正旺的木炭,而在他的身旁,到這一頭公豬大小,身上還在燃燒這熊熊烈火的麋鹿。


  再旁邊到這一具屍體,已經被燒的焦黑,而他們四周也已經不再是那間野店,而是一片被烈火燃燒過後的荒土。


  “這是怎麽回事兒?”


  孤鴻仙子在心裏這樣問自己,細看那頭麋鹿,見多識廣的她立刻就認出了這是一頭火鹿,傳說中呆在地心修煉利用生長在人間的樹吸收外界的冷氣,用以中和自己在地心之中承受的熱氣。


  據說剛出生的火鹿不過拇指那麽長,要長成現在這樣公豬的大小,少說也得一千年吧。


  仔細想來,昨天晚上的場景,分明便是這頭千年火鹿,衝進了野店之內,而當時我站在慕容青竹身後,自己又經曆了一番火海也似的熱浪,那被這火鹿撞上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呀。


  為什麽自己如今身體全無異狀,反而是慕容青竹在療傷呢?

  難道,又是他救了自己?他明知道自己要殺他,他親眼看到自己要殺他,但還是為自己擋下了這灼人的熱浪。


  就在孤鴻仙子的靈魂遭受極大震撼的時候,卻聽一聲清喟,轉頭看時,隻見慕容青竹口中吐出一口清氣,療傷已經完畢了。


  “是你救了我?”一見他回複了開口說話的能力,孤鴻仙子就急不可耐的問道。


  慕容青竹長歎了一聲,說道:“是又如何?”


  “為什麽?”孤鴻仙子問道,“為什麽你明明知道我要殺你,你還是要救我呢?”


  又是一聲長歎,慕容青竹說道:“你記得你那次受傷嗎?那就是我打的,那個救走北風晨和杜衡衝的黑衣人,是我。”


  孤鴻仙子先是一怔,接著衣袖一揮,說道:“我不管那些,我隻想知道為什麽你明明知道我會殺你,你還是要救我,你就不怕自己終有一天會死在我手上嗎?”


  慕容青竹輕輕搖了搖頭,笑道:“我從來不擔心這個,我隻擔心我會怎麽做。就如同我知道北風晨和杜衡衝殺人取骨,是為了天下蒼生的時候,我就決定要去幫他們,我不能讓他們獨自承擔這種罪業,又不能輕易拿玄冰門的名聲冒險。這是我的選擇。”


  “你就一點也不擔心你自己?”孤鴻仙子問道。


  輕聲一笑,慕容青竹說道:“人,誰又能全然不擔心自己呢,但是將自己的痛苦,放之於天下,想一想天下蒼生,他們也有自己的痛苦,也有自己的牽掛,若能以自己的痛苦,換來那麽多的快樂,又何樂而不為呢。”


  那一刻,孤鴻仙子渾身有一種十分奇特的感覺,既覺得豁然開朗,整個靈魂仿佛升到了天上,又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頹然坐倒在地。


  “那這麽說,你一開始就知道我什麽樣的人?”


  孤鴻仙子的聲音,有些無力。


  慕容青竹點了點頭。


  “既然你知道我是個壞人,為什麽還要留著我,你就不怕我會傷害到你的蒼生?”


  慕容青竹說道:“人在極端的環境下,自然會做出極端的事情,我不會拿這個時候人做出的抉擇,來評價一個人。”


  原來是這樣。


  孤鴻仙子閉上了眼睛,輕聲一笑,既像是在嘲笑慕容青竹的堅守,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深夜,內院中傳來打鐵的聲音,那是戴穆濤在連夜鑄煉煉魂爐,三秋雪忽然意識到這個時候,再叫他煉魂爐,已經不太妥當了,因為融合了三百塊兒陰骨的所謂“煉魂爐”早已不是隻煉化這妖獸的魂魄這樣簡單了,而眼前的妖獸也不僅僅隻有魂魄了。


  三秋雪看著宛如陷入沉睡的妖獸,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連日來,眾人連番往怪獸體內輸入寒氣,將妖獸的魂魄鎖住,從表麵看起來,他最近這幾天應該沒有蘇醒的跡象,而戴穆濤的煉魂爐卻即將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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