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賞花
楚瞬召隨著前來參加賞花會的人流一直穿行其中,柳暗花明處便是水閣。
??這座水閣麵積極為廣闊,許多嫋嫋婷婷的侍女就站在過道邊迎接賓客,真正被客人用來賞玩的美人就在水閣中央搭建的圓台上,手裏捧著許多玉器和字畫等雅物,一顰一笑間帶著萬種風情。
??田掌櫃望著賓客們逐漸在水閣上坐下,不知為何平日裏波瀾不驚的心境,今日卻有些心思微亂,或許是受到那位最近風頭正盛的年輕家主的影響。
??聽說就是他將掌管鹽鐵行坊的魏靖給除掉了,從沈家主母手中接過了沈家大權,這番壯舉讓這位在風月場中浮沉十幾年的寡婦感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憑著這份特別敏銳的女子直覺,她感覺今日或許會發生什麽大事
??今日能來到這裏參加賞花會的人物,未必個個都是出身高貴的士族子弟,但必然都是家財萬貫之人,身居官職更是丟一磚頭就能砸倒一大片,比如吏部尚書家的葉公子也在這裏,滿臉笑意地和大鴻臚卿交談起來。
??落陽葉家行事低調遠不如沈家來得名聲響亮,在落陽已經紮根近千年,除了趙家和龍家這對王族家族以外,慶國領土上僅次於沈家的豪門大族,廣受皇恩榮寵不衰,家族成員多是遍布慶國各地高位,威懾慶國數地。
??葉鈞鑒是葉家本家的嫡長孫,這份滔天身世甚至能讓他和落陽年輕一代的龍浮生和趙允龍平起平坐。
??錦繡妝成的少女們穿著粉色的長袍,袍子上繡著著桃枝和雲霧,臉上敷著淡淡的胭脂白,豎起如宮女般的高鬢,烏發間點綴著玉色的花瓣,赤裸的玉足踩在紅木地板上翩然起舞,手中折扇時張時合。
??她們就像是自己第一次看見的蘇念妤,也是這般傾國傾城的姿態,宛如是青澀褪後剛剛成熟的果子。
??今天她們當中一人或許會成為新的花魁,收獲賓客們讚美和無數的花枝,甚至會有嫁入豪門的機會。
??其中大部分人的第一次會給在場的某些客人,給胴月居帶來一筆不菲的收入。
??今日過後,無論她們未來的命運如何,不過是從孩子變成了女人。
??賓客們陸續到齊後,賞花會便開始了。
??這次賞花會的女子的品相也相當不俗,任誰都是一等一的俏娘子大美人,不光是氣質還是體態言談都讓人無可挑剔,那潛藏在粉袍下的誘人長腿更是若隱若現,柔軟長腿配上這雙勾玉赤足自有千般妙處。
??前來點評的客卿可謂是將女子身段分析得無可挑剔,連那男女間生米煮成熟飯的晦澀事情也無可不說,聽得沈初夏一臉羞紅,楚瞬召倒是深以為然,聽到有意思的點評忍不住開懷一笑。
??沒過多久,水閣中央的不少女子都被賓客們出價挑走了,畢竟美人如書法名帖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這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也不想來一次賞花會最後卻空手而歸,還不得讓人笑話囊中羞澀。
??水閣間的氣氛逐漸熱烈起來,賞花會鑒賞花魁的方式很有意思,待到客卿點評完後,諸位客人都可以為心儀女子買紅票,然後將所有票數匯集在一起,票數最多的女子就是這一屆的花魁,而出票最多的人也能得到花魁的青睞。
??這方麵就很考驗這些女子平日積累下來的人氣,也很考驗客人們的心理博弈,若是最後出錢少了,那心儀女子就要被人帶走,白白為他人做嫁衣,若是出錢多了,倒也要花上不少冤枉錢。
??剛開始客人們隻是買一兩張紅票過過手癮,最後動輒就買幾十張,氣氛就這樣被調動起來。
??有位富商直接甩出一卷銀票在托盤上,立刻就有數不清紅票堆在那幸運女子的腳下,女子立刻向那位富商投來嫵媚的笑容。
??“是不是誰出價高,就能把她們帶回家?”楚瞬召小聲問沈初夏。
??“一般是來說是的,但花魁也有拒絕的權利,不過這種情況很罕見。”少女輕聲道。
??大鴻臚卿撫摸著圓潤肥厚的下巴,望著那些對客人盈盈下拜的溫婉女子,轉頭對葉鈞鑒笑道:“最近落陽城裏的風波太多,難得有這一場賞花會放鬆心情,到了我這把年紀的男人想要保持活力,還得靠這些小丫頭啊,葉公子有沒有興趣?”
??葉鈞鑒點頭笑道:“興趣當然有的,她們真的是很好的女孩……不過我已經娶妻,房中還有幾位美人,能不能帶其中一位回去都不重要的。”
??大鴻臚卿笑了笑,道:“男人從年輕走到年老,路上碰見的女人何止千百,雖然大多都是浮光掠影的過客,但也會碰見幾次意外之喜,有時是碰見一個女人,有時會遇到一件寶物,但這都是權力賦予男人的獎勵,隻有得到這些獎勵的時候,男人的心裏的鬥誌才會愈發旺盛,像葉公子這樣身世顯赫又膽識過人的男子,若是不經常給自己準備一些驚喜的話,又如何在路上激昂鬥誌,振奮前進呢?”
??葉鈞鑒笑了起來:“大人您這話真有意思?”
??男人一旦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永遠都避不開權力和女人這兩個話題,因為他們內心永遠向往的兩種東西,前者是後者的依附,後者是前者的衍生。
??沒有這這兩樣東西的男人就像是失去利爪的公狼,狼群裏麵不會有它的地位。
??“田掌櫃,來一下!”
??大鴻臚卿揮了揮手,婦人快步來到他身邊,露出一個招牌式的微笑,說道:“大人有何吩咐?”
??大鴻臚卿笑了笑,指著其中一位窈窕女子說道:“葉公子不習慣在外麵過夜,幫他挑那個女孩下來,讓他帶回去暖被窩,田掌櫃隨便出價便是,隻求和姑娘盡歡,第二天準把姑娘完好無損送回胴月居。”
??田掌櫃的臉上即刻露出淡淡的笑意,緩步走到某位水閣中央一位紅票較多的女子身邊,不顧客人們古怪的眼神強行將她拉了下去,細聲細氣道:“柔柔,娘親跟你說個事。”
??“娘親,你對我最好了,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說吧。”
??胴月居的女子都是直呼她為娘親,但她心裏麵已經猜出了是什麽事情,因為她剛才看見田掌櫃去大鴻臚卿說了些什麽,然後便將她拉了下來。
??“你猜猜大鴻臚卿身邊坐著的年輕公子是誰嗎?他是落陽葉家的公子,身世顯赫人又長得不錯,柔柔你年紀也不小了,今晚你去陪葉公子一晚,之後娘親會想辦法讓葉公子把你留在他身邊,到時候你就是葉家的夫人了,總比在胴月居這裏勾引男人兜裏的銀子來得輕鬆,還有很多下人會伺候你,而你隻需要將葉公子伺候好就行了。”
??女子緩緩低下頭,久久地不作答。
??“柔柔,這件事不是我說了算,大鴻臚卿才是胴月居的大東家,托他的庇護我們這裏才能平平安安,我們不能得罪他,否則你的其他姐妹要吃苦頭的。”
??田掌櫃柔聲道:“葉公子的可是父親在朝廷做大官,若是你能進入葉家哪怕當個小妾也好,想必葉公子是不會辜負你的情誼,你今年也有二十碎了,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為何不考慮一下葉公子呢?”
??女子還是不說話,肩膀卻顫抖了起來。
??“柔柔!”
??田掌櫃也生氣了,很快語氣又軟了下去,苦著臉道:“你看我也養了你那麽多年,而且胴月居有多少地方是要用錢的,光靠你們賣身彈琴能賺多少錢?這女人啊,還是得趁著年輕的時候,就得……”
??楚瞬召聽著婦人話裏的意思,心裏難以抑製地泛起一絲惡心,但還是忍著沒有發作。
??“娘親,我不去不行嗎?”少女忽然打斷了她的話,一行清淚從她臉上滑落。
??田掌櫃麵對忽然倔強起來的少女正要發作,大鴻臚卿不耐煩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田掌櫃,還沒談攏嗎?可別讓我們等久了。”
??“大人就算想要摘一個果子下來吃,也得等果子熟了才行,難道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嗎?”粉袍少女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徑直走到大鴻臚卿的麵前,初生牛犢不怕虎般俯視這位滿臉油光的胖子。
??“本姑娘不樂意走就是不樂意,不管你們多有錢,難不成你們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搶走?”
??大鴻臚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來,反倒是葉鈞鑒上下打量她的身段,毫不掩飾的目光落在她乳白的胸口上,“這果子熟不熟,還得等本公子嚐過才知道。”
??少女咬牙切齒地望著這兩位無恥的男人,葉鈞鑒像是打量一件精美花瓶般打量著她,忍不住點頭道:“本公子就喜歡你這樣帶點刺的女子,若是一開始就百依百順反倒讓本公子不喜,可你要明白,女人貪財男人戀色,這是人性決定的,遵循我們的人性去做想做事,不是很好嗎?”
??葉鈞鑒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把她扯到自己的懷裏,露出了她白皙的肩頭。
??女子剛要驚呼,他就已經粗暴伸手捏住了她的腰肢,像是一隻擒住母鹿的餓狼。
??他與大鴻臚卿對視一眼,兩人的笑容即猥瑣又囂張。
??這番舉動讓田掌櫃也生氣了,急聲道:“大人,葉公子,你們怎麽能在這裏欺負女人呢?”
??原本熱鬧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壓抑,眾人聽說葉家公子的身手不錯,不過極少見他出手,如果說他們在場有些人是落陽城裏的地頭蛇,那麽葉鈞鑒就是強龍裏麵的強龍,即便是他們碰上也不得不謹慎對待。
??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沒人敢在這種時候當出頭鳥,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小娼妓。
??即便懷裏的少女不情不願,但好歹也氣焰全無 ,任由他撫摸把玩。
??葉鈞鑒的目光落在那位風韻猶存的婦人身上,譏聲道:“你就是田掌櫃是吧?那位丈夫因欠下賭債被人分屍在秦淮河上的寡婦?久仰久仰。”
??田掌櫃沒有因為他的話臉色劇變,繼續換上微笑的麵具,“葉公子這番話可是說過了,我是個寡婦不假,但當不起公子一句久仰。”
??葉鈞鑒似乎沒有把她放在眼裏,而是扭頭望著笑個不停的大鴻臚卿,說道:“李大人就是喜歡這種女人嗎?在我看來,不過是個年老色衰的娼妓,大人也不找個年輕漂亮的?”
??大鴻臚卿揉了揉幾乎禿頭的腦袋,笑眯眯道:“田掌櫃的好,若是葉公子嚐過一次,就懂了。”
??麵對眾多賓客的指指點點,婦人隻覺得萬念俱灰。
??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如何保護手下的女孩呢?
??“我要是你們兩個的爹,當年就該把你們弄到牆上去,不該生你們這兩個畜生出來。”
??一把極不和諧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放肆,哪裏來那麽多嘴的刁民,知道我家公子的身份嗎?”
??一位隨從瞥了眼衣衫泛白的楚瞬召,忍不住大喝,而作為他主人的葉鈞鑒也在不動聲色地把玩美人,大鴻臚卿的眼神倒是玩味了起來。
??“不知道,但你們一定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做過什麽。”
??然後楚瞬召扭頭望向田掌櫃,笑眯眯道:“難道如今在落陽城裏行走,都得在腦門上刻三個字“我是狗”,恨不得讓所有人知曉你的身份嗎?”
??平心而論,即便臉上戴著一張生根麵具的楚瞬召,相貌也算得上是英俊,雖然身上那件純白樸素的袍子讓人看不出他的身份。
??如今經曆了各種風浪後他的氣態愈發沉穩,加上那雙格外耀眼矚目的紫瞳,竟然讓田掌櫃猛然一顫,恨不得以莫大敬畏跪在這位年輕家主的麵前。
??這一刻,婦人心裏終於明白, 老主子或許忘記了胴月居的存在,但這位年輕家主並沒有,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了。
??氣急敗壞的隨從怒道:“你敢罵我家公子是狗,你今天就別想活著離開這裏!我管你是什麽身份,老子今天一並砍了。”
??侍從說罷便抽出那把銀晃晃的長刀,眾賓客更是心裏一驚,至於田掌櫃更是無動於衷。
??若非今日有大鴻臚卿在這裏,隻是普通的客人敢如此對待她手下的女孩,她能讓他從此再也不敢踏入胴月居半步。
??楚瞬召更是沒有如何動作,臉上浮現楚一絲猙獰笑意,大笑道:“砍我可以啊,我站在這裏讓你砍,你要是砍死我的話,咱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若是砍不死的話,你就得死了,如何?”
??這位跟隨葉鈞鑒多年的侍從本就是膽大包天的人物,背後又有自家公子做依仗,咧嘴獰笑道:“站著不動是吧,那你豪氣,一會被我剁成肉沫後,看你的能不能繼續硬氣!”
??他咆哮一聲,眼神帶著近乎癲狂的炙色,舉起手中的刀就往楚瞬召的立足之地衝去。
??沈初夏站在楚瞬召身後,麵對一個舉刀衝向自己的瘋子侍從非但沒有任何畏懼,口裏還發出無可奈何的歎息。
??然後所有人都聽見了一聲驚天大響,一道黑影從自己腦袋上飛過,一路飛馳離開水閣,像是孩子彈打水池的石片般。
??那個黑影在水麵上一路倒彈而去,水花四濺,最後帶著一聲慘叫重重落入水中,水麵上冒起了一陣紅煙。
??那位自始至終連劍都沒有拔出來的沈家家主,臉上的笑意愈發燦爛,就連葉鈞鑒也沒有看清楚這位毫無氣焰的年輕人是如此出手,直接就將他的侍從擊飛出去。
??他滿目驚駭本能地想要去拔腰間的劍,被楚瞬召輕輕一撇後,感覺自己的背上出現了一陣重如山巒的壓力,死死握著劍柄愣是沒有把劍拔出來。
??這一幕,實在是太讓人感到意外,所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楚瞬召微微抬腳,瞬間來到葉鈞鑒和大鴻臚卿的麵前,讓他們兩人如臨大敵。
??楚瞬召平淡道:“別拔了,拔了你也傷不到我,給自己留點麵子吧。”
??在場的眾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紫瞳,難不成他就是那個名動落陽的沈家私生子,如今的沈家家主。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他們今日來賞花會可真是開眼了。
??在場所有人的地位都比不上他們兩人,但哪個不是人精,對這樣劍拔弩張的場麵非但沒有害怕,倒有些心思各異的意思,一時間竊竊私語,生怕錯過這場世家權貴間的對峙。
??楚瞬召將那柄沾血的長刀丟在葉鈞鑒腳下,居高臨下道:“剛才有一隻瘋狗想咬我,被我出手宰了,以葉公子的氣度,應該不會生氣吧。”
??葉鈞鑒到底是吏部尚書的兒子,也不看那柄長刀,而是摟著懷裏的女孩,直視楚瞬召的眼睛,淡然道:“已死之人何必追究,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讓沈家主大動肝火。”
??楚瞬召眼角難以抑製地跳動了一下。
??大鴻臚卿忽然裝模作樣地拍著額頭,歉笑道:“早聞沈家主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氣宇軒昂。”
??有了大鴻臚卿跳出來當和事佬,楚瞬召也順著他的台階走了下去,微笑道:“還未請教身份?”
??“下官李表籙見過沈家主,今日相遇,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大鴻臚卿扭動著肥胖的身軀站起來,對他重重一禮。
??楚瞬召哦了一聲,不鹹不淡地望向葉鈞鑒。
??在這股目光地威逼下,葉鈞鑒悄無聲息地鬆開了手,死死盯著麵前的白發男子。
??懷中女子立即嚶嚀一聲,逃回田掌櫃的身邊,低著頭不敢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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