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胴月
正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楚瞬召現在成為了落陽世家子口中人人傳唱的典範,再加上沈家商行內部以訛傳訛的推波助瀾,可謂是真真正正的名動落陽。
??這位沈家新主子的身上沒有如紈絝子弟的跋扈氣質,反而有一種王侯貴族般的威嚴氣勢人,讓人深感敬畏。
??這份氣勢強大到讓商行內部那些曾經支持魏靖的主事掌櫃們都隻能在他麵前一臉諂笑,愈發坐實了他就是沈家商行新主子的身份
??雖然如今楚瞬召初掌權柄,但距離沈三千告訴自己要占據華南商會一半的江山,還有很遠很遠的路要走。
??如今他連華南商會的影子還沒見到,想要通過金錢的力量扭轉這場戰爭的勝負還是太難了。
??現在的他頂多隻是個眾人難服的沈家家主,尾隨而來的還有武道大舉這件舉國盛事。
??聽說這次武道大舉選拔出來的武道人才是要從軍對抗即將到來的北域軍隊,一旦慶國打贏了這場戰爭,這些被選拔出來的武道高手人人都會封侯拜相,甚至成為成為一地之主,導致這次參舉的規模會前所未有地盛大。
??楚瞬召在一張躺椅上醒來時,發現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
??落陽下了快大半個月的雨,如今已經到了五月時節,處處可聽蛙鳴聲。
??夜幕上掛著一輪皎潔明月,再無烏雲遮蔽。
??算起來自己離開胤國已經快一年了,不知道胤國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哥哥姐姐蘇念妤他們還好嗎?
??楚瞬召稍稍收回視線,目光落在身旁的薑棠臉上,開口問道:“什麽時辰?”
??薑棠就坐在他旁的矮塌上,翻開鴉齊衛送來的諜報,輕聲應答道:“快子夜了。”
??楚瞬召定了定神,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隨手翻了翻案桌上的賬本,扭頭笑眯眯問道:“這幾天那些主事們怎麽樣了?”
??薑棠瞥了眼肆無忌憚打量自己的楚瞬召,輕聲道:“自從你殺了那個什麽魏靖後,他們顯然老實很多,很多想要攜款逃跑的人,都被我們的人默默處決了,現在更是動都不敢動,想來真的怕了你了。”
??“殺雞儆猴的行為已經夠了,現在我需要這些主事們各司其職好好幹活,至於我們該專心對付我們接下來的敵人了。”
??“也不知道這個家族算不算前拒豺狼後迎猛虎,看來落陽對你而言並非險地而是福地,既然那麽快就在落陽站穩腳跟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該坐一坐大慶皇帝的龍椅了?”薑棠笑容玩味地看著他。
??“我才不會當白眼狼。”
??楚瞬召的笑容真誠且澄澈,不愧是從小在帝王家張大的孩子,知道該什麽時候扮豬吃老虎,知道該什麽時候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落陽城裏有多少人會想到他有一個地位近乎北域之王的父親,在楚驍華的耳濡目染下,楚瞬召硬刀殺人軟刀磨人的本事逐漸臻於巔峰,說話語氣也原來越像那個萬人之上的胤國皇帝。
??“況且現在說這些話太早了,坐大慶皇帝的龍椅,我連屁-股下這張椅子都不敢說坐穩了,所以我才需要你們的幫助,薑棠姐姐。”
??楚瞬召笑望這位一臉不以為然的冷豔女人,要知道像薑棠這種雙手沾血的殺伐女子,幾乎不太可能用講道理的方式來說服她們的內心想法,反而用做事來說話比較實在。
??“那麽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呢?”
??薑棠似乎很喜歡他給自己的這杆稱呼,莞爾一笑。
??楚瞬召自嘲的笑了笑:“說來你或許不信,但我並不想要誰的王椅……隻是想守住這片脆弱的天下。
??“守住天下?還真是小孩子才會有的夢想,居然還能從世子殿下您口中聽見,真是難得。”
??楚瞬召沒有在乎薑棠的嘲諷,慢慢陷入沉思中,問道:“那你呢,你接下來有什麽想做的,”
??薑棠毫不猶豫道:“我想回家。”
??楚瞬召皺眉道:“可你知道,現在你我都回不了家,除非我們打贏這場戰爭。”
??薑棠深深看了他一眼,終究是什麽都沒有說。
??楚瞬召繼續說道:“我會嚐試著掌握越來越多的權力,然後用這些權力來做一些有利於我們的事情,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我需要很多人的幫助,包括你。”
??楚瞬召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極低道:“你想回家的心情我明白,所以我很想和你好好配合起來……因為我也一樣,但我必須有尊嚴地活著回去,而不是灰溜溜地回去和楚驍華認錯。”
??薑棠明白他的意思,並沒有在這裏呆太久,低頭行禮便離開了。
??自從除掉魏靖手握沈家大權後的這段時間,楚瞬召並沒有閑著,大部分時間都在翻越各大主事遞上來的賬本卷宗。
??如今有了魏靖的前車之鑒後,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沒人再敢跟他正麵硬碰硬,說不定會用一些綿裏藏針的陰損手段對付他,不但防不勝防,而且也不易讓他抓住把柄。
??用劍殺人,楚瞬召自認為還能算得上精通二字,若要是說到經營產業,他可就真的是一竅不通了,但既然他要下定決心整頓沈家商行各大產業,讓自己更好的在落陽城乃至在未來的戰爭中站穩腳跟,那麽這些被損害了自身利益的主事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更讓他感到擔心的還是與自己站在了對立麵的趙皇後,這個瘋女人接下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麽瘋狂舉動來對付自己,她絕非那種善罷甘休的女人。
??至於底下的這些主事們,如今他們是不敢像魏靖那樣去跟自己造反了,不過這些老狐狸浸淫商道多年,深諳商場上的各種規矩尺度,若是他們再次聯合對付自己,自己總不能再像對待魏靖那麽對待他們,不動聲色讓沈家商行損失一大筆銀子的舉動他們還是做得出來的,即便自己後來知道是他們幹的,難不成要將他們全部砍了嗎?
??說起來管理商行和楚驍華管理朝廷一樣,既要避免被架空權力,又要懂得軟硬兼施,時機分寸火候手段缺一不可。
??而且自己這次除掉魏靖就已經扯出趙皇後這條大母龍,這些主事掌櫃們多少和朝廷的人有所牽連。
??若是真的要大刀闊斧地去進行整頓,到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把其他朝廷官員給得罪了,那就可就麻煩了。
??楚瞬召知道,不光是趙皇後,這座城裏還有許多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他們還在觀察自己,一旦自己壯大到足以威脅他們的存在,他們必然會對自己出手了,到時候自己陷入的危機可未必會比魏靖之事要小了。
??他思索了片刻後,從眾多賬本中翻開了自己從魏靖府邸找來的一份卷宗。
??楚瞬召望著上麵那些被朱筆描紅的名字若有所思,最好將手指擱在其中一個名字上,嘴角微翹。
??——
??胴月樓。
??當年在落陽城裏還是紈絝弟子的沈三千心血來潮成立了這家青樓,並且親自揮毫寫就胴月樓這三個字。
??光是這三個字一就讓落陽城裏的浪蕩子浮想聯翩,究竟是那女子胴-體如皎潔白月,還是殘月彎彎如嬌軀後仰。
??當時這間青樓沈三千可是砸下重本去培養花魁和琴妓,據說連先皇趙懷龍也光臨過這裏,一時間成為城裏城裏風頭最旺的青樓,導致落陽城裏的權貴都想要進去一窺花魁風采。
??可作為青樓創始人的沈三千不久後入仕為官,之後還得忙碌商行各大事情,很快就把這間心血來潮的遊戲之作忘到腦後了。
??失去了大金主支持的胴月樓早已沒有當年豔壓落陽的風頭,但終究是在寸土寸金的落陽城中活了下來,曆經周折之後,最終成為沈家商行的一處分支產業。
??如今大夫人將沈家商行的權力交給自己,其中胴月樓也在其中,若是單純地從魏靖那份卷宗上來看,胴月樓的收入用日進鬥金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相信這間青樓的收入越多,那麽裏麵藏著的貓膩也就越多,於是楚瞬召打算從這裏切入。
??說來也巧,楚瞬召今日剛想拜訪這位青樓掌櫃,結果沈初夏告訴自己,今天胴月居有一場賞花會。
??賞花,這賞的是什麽花?
??自然就是那豔壓群芳的花魁。
??先皇趙懷龍曾經在胴月居帶回過一位花魁回皇宮當妃子,由此賞花會名聲大噪,就算經過了幾十年的浮沉,能來參加賞花會的人非富即貴,甚至還有江湖高手參與其中,論規模雖然比不得上當年的千鳳會,但也算是一場不小的盛會了。
??話說慶國除了龍騎舉世聞名之外,勾欄業這一塊也是令其他王朝望塵莫及,一開始權貴豪門對於娼妓之人確實是忌諱的,尤其是那些雙手不沾黃白之物的儒士雅士更是覺得鍾情淫樂之人簡直就是自汙身份。
??可這些年下來,落陽的青樓越來越多,相比那些性子刻板的世家貴婦,權貴們還是更喜歡那些漂亮年輕懂得調情的青樓女子,即便表麵上需要遮掩一下,但心裏哪有把去青樓當成丟臉的事情,事後說不定還會和同僚炫耀自己那那位柔美女子共度良宵。
??所以與其說叫賞花會倒不如叫摘花會,選出來的花魁價高者得,而起當場付款領人回家。
??楚瞬召和沈初夏下了馬車後,身處這片落陽城青樓最多的地域,各色青樓給人一種拾級而上的感覺,層層疊疊的簷腳給人一種重岩疊嶂般的感覺。
??胴月樓的樓層高達七層,也算是眾多青樓中比較拔尖顯眼的存在,最高處有一大塊用純銀鑄造出來的殘月雕像,細看之下竟是一具女子極樂後仰的胴-體,胴月樓的名號也就來源於此。
??此時剛剛入夜,街道上一副車水馬龍的景象,不斷有身材妖嬈的女子在路邊攬客。
??若是兩位青樓女子碰上了曾經是侍奉過的一位男子,說不定會為了將他拉上自己的樓子大打出手,
??楚瞬召與那些散發著脂粉香的女人擦肩而過,耳邊都是她們吃吃吃的笑聲,此時不乏有剛剛睡醒出來攬客的女子,對楚瞬召反複拋著媚眼,更有甚者直接葷話來勾搭這位相貌清秀的公子哥。
??若非沈初夏擺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態用冷冰冰的眼睛將她們逼走,恐怕她們就得揮著粉扇紗巾擁上來,讓楚瞬召冷汗直流的同時,覺得這間青樓就是一家大染缸,漸漸會將男人的誌氣消磨在在裏麵。
??眼前這幅光景讓他有些無奈的同時,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青樓的時候,當時蘇念妤還是一個想要刺王殺駕的女刺客,因為刺殺過程落下貼身紗巾被他順藤摸瓜找到了,當時自己去臨安城裏的青樓找她時也是這般景象,隻不過當時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三皇子殿下。
??而現在的他,究竟是叛國出逃的胤國世子?還是那一朝一夕的大秦皇帝?又或者是現在這位初掌權柄的沈家家主?
??無論如何,以後的他總有一個身份被世人銘記。
??胴月居所處的地段在這條街道的盡頭,加上樓層極高可謂是鶴立雞群,尤其今日還是半年一度的賞花會,比起過去喧鬧異常的景象更是熱鬧,樓層之上皆有青絲垂肩的女子從窗戶探出腦袋,揮舞著手絹大聲攬客。
??楚瞬召順著人流走進了胴月居,一進去大門後,就看見幾十個身著白衫的年輕男人按刀前進,來回巡視過往賓客。
??當他和沈初夏經過的時候,他們並未猜出他就是沈家家主的身份,隻是投來審視的目光,楚瞬召看得出這些年輕人的身手都相當不錯。虎口處都帶著厚厚的刀繭。
??在他們抵達之前,胴月居的湖院裏已經開了幾十桌筵席,各色權貴公子仿佛玉山將頹,席地而坐舉杯高飲之人比比皆是。
??滿座衣冠如雪,長袖翩翩,案桌燭光溢滿湖院。
??楚瞬召並未穿那件代表沈家家主身份的金紋蟾袍,而是簡簡單單穿了一件白衣,便主動詢問沈初夏道:“如今掌管胴月樓的掌櫃名為田清兒,不知姐姐是否熟悉她?”
??沈初夏回答道:“知道,這個女人這些年來都在致力經營胴月居,在勾欄業這塊名聲極大,不過在很多年前丈夫就去世了,膝下有個女兒,而且她這些年還和大鴻臚卿有著過密的交往,所以落陽城裏幾家大青樓的老板都要賣她幾個麵子,應該是個不容小覷的女人。”
??“的確,一個寡婦能在銷金窩裏摸爬打滾那麽多年還屹立不倒,的確不會是什麽普通女子。”楚瞬召微微一笑,說道:“想要拿下這樣一個女人,可不是送錢就能解決的問題。”
??便在此時,兩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從自己身邊走過,迎麵便走來一位嫋嫋娜娜的婦人,這兩位男子竟讓胴月居的大掌櫃親自迎接。
??婦人年紀不過三十出頭,因為保養極好的緣故,一張鵝蛋臉看起來如二十來歲的柔美女子,身材略顯豐腴,便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這笑容恰到好處不會讓人覺得諂媚,對那些初入青樓的雛兒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嚴格來說胴月樓是她從亡夫手中接過的產業,而她對賺錢一事實在是沒有太大興趣,至於她的寡婦身份讓她進一步樹敵人退一步迎豺狼, 幹脆就不爭不搶一心一意經營好這間胴月樓,賺來的大部分錢財都花在打點關係的份上,隻留一點當女兒的嫁妝。
??胴月樓在落陽城裏經營二十多年仍舊屹立不倒,這個女人功不可沒。
??田掌櫃似乎沒有認出楚瞬召和沈花語的身份,目光都落在那兩位讓她如此恭敬的男人身上,沒想到今日的賞花會讓這兩位大人物出現,實在是讓她有些始料不及。
??來者分別是吏部尚書的嫡長子葉鈞鑒和大鴻臚卿,這兩個人並肩而行,就是連半個慶國官場的人看見都要在他們麵前低頭。
??田掌櫃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和他們打著招呼,凡是來胴月居的客人都知道要和田掌櫃打好關係,或許她會有特別的款待。
??況且這個女人的容貌是那麽曼妙動人,有幸看過田掌櫃跳舞的男人都說宛如仙女下凡舞人間,讓你永遠無法討厭她的笑容,漸漸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今天會有很多剛長成的女孩會在水閣上跳舞,若是有哪個合您心意,記得告訴妾身,妾身幫您把她換下來,免得被其他男人看上帶走了。”田掌櫃在大鴻臚卿耳邊輕聲道。
??大鴻臚卿肥膩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伸手捏住了田掌櫃那柔滑的手掌,道:“我對小女孩的興趣一向不大,不知道田掌櫃今晚有沒有空來鴻臚寺坐一坐?”
??田掌櫃嫵媚笑道:“妾身?都是老太婆了,而且今天的賞花會說不定要忙到後半夜了,如果到時候大人還沒離開的話,妾身親自給您跳上一支舞如何?”
??“一言為定。”
??大鴻臚卿很開心地鬆開她的手,和婦人擦身而過的同時,另一隻手還不忘在她的身後揉玩一把。
??自始至終,婦人臉上的笑容不減半分。
??“這女人很能忍啊。”楚瞬召撫摸著下巴,眯眼打量那位不斷上前跟客人打招呼的豐腴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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