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趙允龍
楚瞬召覺得他們這些話真是莫名其妙,反正他又不是沈太歲真正的私生子,他們喜歡嚼舌根就讓他們嚼個夠,一臉無所地收回黑傘,朝著沈花語姐妹的方向走去,根本就不去想自己的舉動會印發什麽樣的後果。
??酒樓裏的眾人早就是目瞪口呆了,這種瞬息間用傘擊倒幾名侍衛的罕見場麵,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沈初夏這下子算是看清楚這位私生子弟弟的實力,用傘去與刀劍相拚看似胡鬧,但結果卻出人意外,望著楚瞬召的目光儼然多了幾分驚訝。
??小時候爹爹總是唉聲歎氣自己要是有個文武雙全的親兒子該多好,看來老天算是可憐他們沈家後繼無人,特地送來這位武藝高強的私生子弟弟,這下子他們沈家總算是有一根頂梁柱了。
??眾人讓出一條長長的過道,楚瞬召正要帶著她們兩姐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就在這個時候,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麵前擋住了去路。
??“大膽狂徒!居然敢在落陽城裏滋事鬥毆,是不是想被錦衣衛將你抓去水牢裏關上三天三夜?”
??這位魁梧侍衛穿著龍鱗鎧甲,腰配禦製金龍大錯刀,比楚瞬召高了一個頭不止,低頭的時候像是高牆出現在他麵前,令某些人甚至生出了想要跪拜的感覺。
??楚瞬召在龍無獒身上見過類似的龍鱗鎧甲,這位漢子穿在身上很是威武張揚,漆黑的瞳孔中帶著懾人的凶光。
??所有人開始沉默的下跪,並非跪這位充滿力量的魁梧軍士,而是跪他身後的龍袍公子。
??比起大慶皇帝的大日金光九龍禦龍袍,這位英俊公子身上一樣穿著一件龍袍,隻不過顏色是紅色的,身上的龍也隻有五條,龍袍顏色深紅,像是一滴濃鬱的血水將人給包裹住。
??龍袍少年帶著黑色的發冠,臉上有兩個淡淡的酒窩,看起來稚氣猶在,但身上釋放出的氣機威嚴讓人不敢靠近,也不敢抬頭。
??“見到小公爺還不快下跪!”龍甲漢子對著楚瞬召低喝道。
??當今大皇帝陛下的表弟,小公爺趙允龍。
??趙允龍看見沈初夏後,似乎認得她的身份,收斂了身上的氣機威壓,對她微笑道:“沈六小姐,令父曾經帶你去過我家拜年,不知沈六小姐是否記得?”
??沈初夏驚訝過後,這才想起這位龍袍公子的身份,連忙回禮道:“民女沈初夏,拜見小公爺。”
??這位麵容清秀的小公爺就是國公爺和公主的親生兒子,私下遇到當今大慶皇帝也是是喊他一聲表哥,國公爺和沈太歲向來交好,所以沈初夏對這位小公爺也算是知其底細。
??楚瞬召見這位龍袍公子臉上笑容溫暖,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他和趙氏皇族的人扯不開關係。
??他自從被趙皇後陰了一次之後,就對這些姓趙的人沒什麽好感,想著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此時此刻,有個膽子大的世家公子從地上爬起來,躬著身子走到小公爺的的身邊,將剛才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複述給小公爺聽。
??小公爺聽了之後隻覺得有趣,見楚瞬召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看著自己,比起那些對他唯唯諾諾的下人, 覺得他倒是有點骨氣。
??酒店老板頓時被嚇傻了,他這才知道小公爺光臨了自家酒樓,並且這裏剛剛發生了一場打鬥。
??小公爺的皇帝陛下的表弟,也是國公府的小公爺,甚至還是一位驕傲的龍騎兵,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即便見到皇帝也不用跪拜,若是知道他會來光臨自家酒店,老板必然出重金讓秦淮河最好的琴姬為他夾道歡迎。
??老板立刻從人群中擠過去,以莫大的敬畏重重跪在小公爺的腳下,一拜再拜,聲音顫抖:“小公爺今日駕臨龍鶴是我們的榮幸,不知是否需要我們將這裏的人全部趕出去,上最好的酒和菜,請最好的琴姬為小公爺彈琴作曲?”
??趙允龍笑笑道:“我可不是我心氣高傲的表姐總喜歡一個人喝酒,若是將樓裏麵的人趕出去便沒了那份江湖氣氛,再好喝的酒也如飲白水。”
??酒樓老板微微一楞,比起趙氏皇族絕大部分成員的驕傲飛揚,他覺得這小公爺的性格還真是好相處。
??趙允龍開口問答道:“剛才這裏發生了一件讓我很惡心的事情,我想知道誰是始作俑者?”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楚瞬召身上,楚瞬召抬頭直視趙允龍的眼睛,眼神裏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自信和無所謂。
??“你是誰?”趙允龍問道。
??“唐煌。”楚瞬召現在演戲愈發熟練,無論誰問他名字的時候,都能神情平淡地說出他的假身份。
??“沒聽說過你,你是外地人?”
??“他就是沈三千大人的私生子,最近才來落陽城的。”有人在小公爺耳邊悄聲說道。
??“你一點都不像沈伯啊,頭發居然還是白色的,不過也挺好看的。”趙允龍評價道。
??“你身上的衣服也很好看,我一直以為隻有皇帝才能穿龍袍。”
??“在大慶,文官以飛禽論尊卑,武將則以猛獸決高低,像我們這些皇室成員都可以穿龍袍,不過隻有皇帝陛下的袍子上才有九條金龍,以我目前的能力隻能往袍子上繡五條金龍,除非可以立下大戰功,比如率兵蕩平那試圖威脅大慶的胤國蠻子,這樣的話就能往袍子上再繡一條金龍,不過最多也隻能繡八條,畢竟皇帝陛下才是最大的,功高蓋主的話隨時都會被卸磨殺驢的。”趙允龍笑笑,“開個玩笑啊,最後那句讓我表哥聽見會生氣的,不過我覺得我身上這件龍袍的確是我應得,而不是因為我的血統和家世。”
??“你們覺得我是誰?”趙允龍忽然雙臂平舉,詢問圍觀他們的酒樓客人們。
??“第一,我是一位龍騎兵,然後才是大慶的小公爺。”
??麵對眾人的沉默,他的聲音接近逼問,“世家子弟該有世家子弟的風骨,用銀子去砸一個手無寸鐵的可憐女孩的事情你們都做得出來的話,你們也就不配擁有這份頭銜,甚至不配生而為人!”
??“像他這種人,如今我不殺,遲早天殺之,送你一程又何妨?”
??趙允龍走到奄奄一息的洪金城身前,抬腳踩在他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如果說剛才楚瞬召那一腳是將他踩暈過去的話,趙允龍這一腳徹底將他的腦漿都踩出來了,腳底傳出哢啦的聲音,就像是踩碎一個甜瓜般輕鬆。
??朝廷五品職官,國子祭酒的嫡長子,就死在了趙允龍的腳下,何其淒慘可悲的死法。
??他不顧驚駭的眾人朗聲笑道,“倘若天下事起不平無人撫,我趙允龍自當禦龍提劍問蒼天!”
??他笑起來的樣子讓人如沐春風,這樣的笑容能讓情竇未開的女子對他一見鍾情,但很快這樣的笑容消失在他臉上,臉龐冰冷如千裏冰封,逼問道:“剛才還有誰做過和他一樣的事情。”
??“小公爺饒命啊!”那幾位隨洪金城來喝酒的同伴,頓時嚇尿了褲子,有人覺得情況不對,離開想要貓著身子偷偷離開,剛剛想踏出大門,就被那龍鱗甲士抓住後領口給揪了回去,重重將他們摔在小公爺的腳下。
??他們這些往日裏紈絝飛揚的世家子弟們立刻傻眼了,遇到了這位殺人不償命的小公爺讓他們打死都不敢動一下,他們家族手中沒有丹書鐵券這種東西,就算是有也不敢拿出來隨便去用,即便用了,這些趙家龍室的人也有一千種辦法讓他們痛苦地死去,現在唯一的做法便是跪地求饒了。
??大慶千年王朝穩如磐石,大慶皇族的殘酷暴虐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裏的,曾經有一個不怕死的直臣上諫皇帝說什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君之賤,民之貴,王朝方能永世長存。”“皇帝不能舒舒服服地坐在王椅上,該走下和國家大臣坐在一起。”等腹誹皇帝攬權主動找死的名句,被當時的大慶皇帝二話不說將他送去喂龍,最後指著大殿上麵懸掛的巨龍頭顱,對著身下跪拜不起的百官說了一句很經典的話。
??“我們龍族不會在乎蒼生們的看法,永遠不要忘記你們的身份,因為你的君王不會忘記,想要得到什麽待遇,就得先證明你自己,空口無力之人隻能淪為巨龍的口糧。”
??趙允龍抽出腰間的佩劍,劍身漆黑如九幽之火,上麵隱約浮現著金色的銘文,出鞘的瞬間劍身鳴顫如亢龍之音,反手被他釘在洪金城的屍體上,皮笑肉不笑地望著驚駭的眾人。
??一眾人跪倒在地,酒樓大堂一時間哀聲不絕,麵對那些跪地顫抖的人,他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話,“跪地的這批人,你們喜歡用銀子砸人是吧?袁帥,讓這幾個王八蛋將地上的銀子銅錢全部吃幹淨,今天我要讓你們吃飽喝足兜著走,吃不幹淨的全部丟去龍井裏麵喂龍,你們當中誰有已經的可以到國公府裏告我的狀,國公府的大門永遠對你們敞開,隻是你們走了進去未必能走出來!”
??“小公爺放心,袁帥今天保證讓他們吃飽再回去,讓他們接下來這幾天都在茅坑蹲著過!”體型放在戰場上絕對是猛將級別的龍鱗甲士咧嘴一笑。
??酒樓大堂隻剩下死一般寂靜,很快被那幾人吞吃銀子的聲音所替代,楚瞬召沒想到趙氏皇族裏麵居然還有那麽仗義俠氣的人。
??趙允龍將劍龍田收回劍鞘,神色平靜走到楚瞬召和沈初夏姐妹麵前,麵露微笑道:“你是沈伯伯的兒子是吧,幸會幸會,我叫趙允龍。”
??楚瞬召覺得這小公爺做事情和他是一個路子的人,而且說話也很有禮貌,便麵露微笑,對他說道:“小公爺仗義出手,懲惡揚善,讓在下甘拜下風。”
??小公爺打量了楚瞬召幾眼,笑著回答道:“沒想到沈伯伯居然也有個兒子,剛才你以傘做劍的出劍姿態我都看見了,有時間可以來國公府帶著初夏找我玩啊,我們兩個比試一下。”
??這話對楚瞬召而言有些唐突,但也算是主動和他拉近了關係,在所有人看來,這位沈太歲的私生子方才所行之事十分對小公爺的胃口。
??小公爺也不是第一次在落陽城裏仗義出手,況且他頭上還頂著龍騎兵的頭銜,像他這個歲數便能坐在龍背上足以說明他的努力勤奮,作為生來錦衣玉食的小公爺,為了像祖先趙公明禦龍而飛可見他付出了多麽大的代價。
??沈家這邊和國公府有交情,趙允龍似乎對他仗義和劍術青睞有加,楚瞬召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小公爺似乎還想留楚瞬召一起喝酒,全然不在乎他私生子的身份,但楚瞬召婉拒了他說他和花語他們已經吃過飯要回去莊園了,跟他說等日後有時間,必然會去國公府拜見小公爺。
??趙允龍點點頭,笑笑不說話,帶著侍衛上樓喝酒去了,沒有再看那具讓人惡心的屍體一眼。
??楚瞬召穿過人群,來到名為雪蓮的琵琶少女麵前,隻看見她手臂和小腿上都有淤傷,輕輕握著她的手腕注入氣機為她驅散淤血。
??少女眼神黯然地抱著琵琶,不敢看他的臉龐,楚瞬召見她有些害怕自己,便像剛才那樣主動將她抱了起來,帶著她鑽進那輛裝滿綾羅綢緞的馬車,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沒事了。”
??沈花語姐妹這才鑽入車廂,見到正襟危坐的楚瞬召和低頭不語的琵琶少女,善解人意的沈初夏對楚瞬召說道:“這個孩子你要是喜歡她可憐她的話,將她帶回莊園也無妨,我們家不缺一張吃飯的口,我會讓人安頓好她的,我們回去吧。”
??楚瞬召靠在那些昂貴綾羅上,望著車廂外的風景,眼神迷離道:“若是知道今天會遇見這樣的事情,那天晚上我就該把你帶回去。天下苦寒,霜殺百草,雪蓮,你心底善良想好好活著,可這賊老天不讓你們好活啊,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的人,到現在還是沒明白活著的真正意義,隻有看見你們飽受欺淩無人願助的時候,我為你們挺身而出那一刻,我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雪蓮,我不知道你心裏麵怎麽想我,其實你不用感謝我的,因為你所處的位置剛好在我的底線上,我決不能容忍有人在我麵前肆意欺淩弱者,雖然救了你一個,天下還有千萬個像你一樣的可憐女子,可天下哪怕多一個擺脫折磨的女子也好啊。”
??沈花語姐妹聽了楚瞬召的話後,不約而同沉默了下去。
??隻有這位以琵琶為命的可憐女子鼓起勇氣,望著楚瞬召的臉龐,聲音輕柔道:“公子,雪蓮隻會彈琵琶,賺的一分一文都是看得見摸得著,心裏用得也踏實,今日公子救命之恩,雪蓮沒齒難忘,我不去公子家給您添麻煩了,讓我走吧?”
??楚瞬召頓時如鯁在喉,隻見她笑了起來,笑得很清澈,麵對這樣幹淨透徹的笑容,他沒有強留也沒有點頭,隻是問道:“為何不去呢?”
??“我告訴公子心裏話,公子會不會生氣?”
??楚瞬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再說如果你在不告訴我的話,我可就真的生氣了。
??苦命少女抱著心愛琵琶,縮在車廂的角落裏,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家鄉那邊發洪水,家裏的良田和房屋都被大水衝了,我們一家人都在逃難,我爹說落陽城這邊有我們家的親戚,說是賺了很多很多的錢,我們一家人現在走投無路隻能去投靠他,這一路上我們讓人給欺負死了,有馬賊見到我們這些逃難的人搶錢的搶錢殺人的殺人,有個人看上了我的娘親,要我娘親去陪他睡覺,我爹自然是不會答應的,他們就踢打我爹將他的腿給打折了,娘親哭著求著他們不要打我爹,後來娘親還是去陪了他們,陪了還不止一個人,臨走前問他們討了一輛獨輪車好將我爹帶上,爹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半夜裏我醒來的時候看見他在哭,說自己一點用都沒有,害了我和我的娘親,我當時聽著可難受了,後來幾天,娘忽然告訴我我爹死了,娘拉了他半天打算給他喂口水的時候才發現的。可到了落陽城外邊的時候,娘親也死了,路上的幹糧都讓我吃了,活活給餓死累死的,臨死讓我去落陽城裏找那富貴親戚,可我來了之後才發現,他根本就不是什麽有錢人,就是酒樓裏的一個店小二,他一個人沒法養活我,就把我送到秦淮河的花舫上當瘦馬,我學琴學得還可以,後來有人看上我打算將我買走當小妾,但因為價錢都沒談妥,媽媽後來就讓我去接客,但客人們總是會把我弄疼讓我忍不住往他們身上抓,弄傷了客人氣得媽媽將我趕了出去,我當時覺得總是自由了,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彈著琵琶挺直腰板賺錢,不用再張開腿躺在床上才能養活自己,我爹娘在天上知道也會原諒我的。”
??楚瞬召聽了後靜默無言,正對麵的兩姐妹有些泫然欲泣,琵琶少女卻笑臉如花。
??“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馬車緩緩停下,楚瞬召為她掀開車簾,扶著她的手臂讓她走下去,目送著她走出一段路程才鑽入馬車。
??琵琶少女走出一段距離後,站在車水馬龍的官道上,對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彈起了那首曲《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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