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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公子世無雙

  這年頭落陽城裏的富貴人家早就對豐腴美人玩膩了,興起調教幼女這一變態愛好,朝廷官員等清流名士更是喜歡褻玩瘦馬,覺得她們純潔幹淨美而不妖,家中沒幾匹展現身份的年輕瘦馬都不好意思和同僚打招呼。


  ??秦淮河裏的花舫媽媽從貧苦家庭中買來麵貌姣好的六七歲女孩,教她們彈琴唱曲,十一二歲左右便將她們賣到富商人家,初買時不過幾兩銀子的父母糧,一旦出手可達千百兩之上。


  ??窮苦百姓人家見家中販賣幼女有利可圖,競相生女蔚為風氣,一時間幼女價格直逼而上,剛開始不過幾兩銀子的父母錢,如今要買一個幼女可得五十兩以上,夠普通窮苦人家一年的生活費用了。


  ??她是這家酒樓夥計的遠方親戚,家裏父母死得早被送去花舫學琴弄藝,因身姿嬌小一度被人當成瘦馬來調教,接客的時候被客人多次投訴她不懂逢迎沒了情趣,還不慎抓傷了客人的後背被老媽媽一怒之下逐出花舫,流落街頭無人接納。


  ??酒樓夥計見她可憐又懂得些許琴藝,便讓她響午時分來酒樓這裏彈琴助興,晚上都是些盛裝美人登場自然沒機會輪到她,隻能沿街彈琴賺錢,春夏時節尚好,秋冬時節琴弦徹寒冰冷,凍得她苦不堪言,漸漸就不喜歡說話了。


  ??當她彈起那首《春江花月夜》的時候,楚瞬召隻聽見周圍一陣瘋狂地倒彩聲和謾罵聲,幾位衣裳華麗的公子掏出銀子往她的身上砸去,說此等名家大曲從她這樣的小娼妓手中彈出簡直是有辱斯文,做瘦馬丟了自家父母的顏麵不說,早就該死在秦淮河中,在這裏丟人現眼幹什麽,不是倒他們的胃口嗎?

  ??女子依舊無動於衷,琴聲漸漸變得有些紛亂。


  ??一旦有人開了個頭,這位身材嬌弱的少女無疑變成了人人可以欺辱的東西,一位獐頭鼠目的公子無視店小二的勸阻將酒壺狠狠砸到她的腳下,碎片和酒液濺到她的身上,嚇得她尖叫一聲便瑟瑟發抖,琵琶聲紛亂刺耳,四周一片哄堂大笑。


  ??有人開始問她手裏麵這琵琶賣不賣,與其被她這樣的瘦馬糟蹋名曲,正好給他們拿回去當柴火燒了。


  ??她死死咬著嘴唇,臉上塗著濃妝的狐裘女子落井下石般走到她的麵前,幸災樂禍道:“小賤人,誰讓你來這裏彈曲子的,汙了我家公子的眼睛可是天大的罪行,就不怕一會我家下人將你亂棍打死嗎?”


  ??說完往她臉上扇了一巴掌,顯然此等肆意欺辱他人對她而言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雪蓮被這位豐腴高大的女子扇了一巴掌後,坐在凳子上無處可去,紅著眼睛抬頭道:“我不彈琴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那女人嚷嚷道:“你當這裏是你家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給本小姐滾出去!”


  ??她怯怯地站起身來,帶著黑傘抱著琵琶打算離開酒樓,豐腴女子往她的膝蓋上踢了一下,尖聲道:“讓你滾出去!是滾著出去。”


  ??雪蓮瞪大眼睛,不知如何“滾”著出去,隻能跪在地上一手抱著琵琶,一隻抓住黑傘往外爬出去。


  ??麵對如此有意思的一幕,四周的公子們紛紛從將銀子往她的身上丟去,一顆顆鵪鶉蛋大的銀子砸在少女柔軟的身體上,怦然作響間,眾人拍掌叫好。


  ??雪蓮本就柔弱的身子那受得起這樣的折騰,既不敢撿起地上的銀子,也不敢用琵琶去擋,生怕銀子將琵琶砸壞,臉色痛苦地趴在地上向前蠕動著。


  ??女孩死死抓住手裏的黑傘,帶著哭腔道:“我不彈琴了……我以後再也不彈琴了。”


  ??一人獨惡不如大家齊惡,如此一來壞事也就變成了好事,壞人也就變成了好人。


  ??一串串的銅錢在他們手中變成了用來投壺的長箭,互相比試著誰丟她丟得比較準,閉上一隻眼睛在瞄準她的腦袋,也不在乎這些錢銀砸下去會不會砸到她的要害將她砸死,若是真死了的話大不了派人將她的屍體丟入秦淮河裏。


  ??落陽城寸土寸金省得占用土地資源來埋她這個廢人,連公主殺了宰相一家都可以逃脫罪罰,更何況她這樣無父無母的小瘦馬。


  ??波光曼妙的秦淮河下,藏著這座皇城裏麵最肮髒惡心的秘密,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屍體堆積在秦淮河下,作為河中的魚蝦提供餌料,最終這些魚蝦還是是進入到人們的腹中,此乃因果輪回。


  ??然後,眾人看見一個白頭公子哥走到了她的身前,慢慢蹲下了身子。


  ??一時間再沒有丟出錢銀,愣愣地看著那不知所謂的年輕公子。


  ??楚瞬召擦去她額頭的血跡,柔聲道:“雪蓮?”


  ??渾身疼痛的少女依舊是沒有抬頭

  ??楚瞬召勉強地露出笑臉,慢慢說道:“那天晚上你為我彈了一首《晚雪》你還記得我嗎?你手裏麵這把傘就是我給你的,你怎麽那麽傻啊就不會將傘撐開?這樣一來銀子也就砸不到你的身上了,要是知道你現在被人欺負得那麽可憐,那天晚上說什麽我也要將你帶回沈家莊園去。”


  ??“公子給的傘很貴重……壞了的話,會很可惜的。”


  ??少女似乎不敢看這位在雪夜裏偶爾相遇,好心送傘給她的白發少年,生怕汙了他的眼睛,就像剛才那個女人說的那樣。


  ??“疼嗎?還能站起來嗎?”


  ??少女蜷縮在地上,身上疼痛至極依舊是擠出可憐笑臉。


  ??她對一次贈傘為她擋下風雪,第二次挺身而出為她擋下銀錢的白發少年說道:“以前被人用石頭砸過……砸多了,也就不疼了。”


  ??不疼?


  ??你真的不疼?

  ??楚瞬召一隻手輕輕握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穿過她的膝彎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也不顧這番舉動是否會給沈花語惹來麻煩。


  ??白發下的麵容模糊不清,他背對著這些錦衣佩玉一生無憂的公子千金,一步步往酒樓外的馬車走去。


  ??死死壓抑住將他們屠戮殆盡的殺意。


  ??那扇了她一巴掌的濃妝千金依舊不依不饒,一臉不屑道:“哪裏來的白頭鬼,真當自己是在英雄救美啊,像她這樣的小瘦馬本小姐踩了都嫌髒,你居然還敢將她抱起來,你還真不怕染上花柳了?”


  ??沈花語兩姐妹這才後知後覺從樓上走下去,沈花語聽見那家族地位遠不如自己的濃妝小姐對楚瞬召冷嘲熱諷,眉頭一皺快步上前,往她的臉上用力扇了一巴掌,力道之大讓她眼冒金星。


  ??她倒在地上指著沈花語尖聲道:“你這婊子居然敢扇本小姐的臉,你——”


  ??沈花語想也不想地踩在她的身上,眼神裏露出一股厭惡的神情,說道:“你敢罵我婊子,本小姐立刻讓人扒光你的衣裳,將你吊在落陽城的大門前,讓整個落陽城的人看看誰更像婊子!”


  ??沈家財力一向富可敵國,直到沈太歲從幫國家管理財政的大臣貶到古和城裏當總督,沈家的聲望便沒有以往如此強盛有力,但財力依舊強大,其隱秘實力絕非朝廷裏麵二三品官員可以比得上。


  ??楚瞬召不想事情弄成這樣,他隻想帶著這可憐的女孩離開這裏,可沈花語已經動了手,這下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我說是誰家的小姐如此霸道,原來是古和城大總督的女兒啊。”


  ??這被沈花語扇倒在地的女子跑到自家公子麵前哭訴,這位放縱府中女子肆意作惡的青衫公子是朝廷延福宮使洪金城,家中父是國子祭酒官位四品,曾經多次入宮見過皇帝,既有官職又是世家。


  ??他身上那股子張狂個性被這哭哭啼啼的女子一激,又看見神情冷漠的沈家小姐,用手中的扇子抵著她的下巴,冷笑道:“沈家乃大慶四大家族之一,沒想到沈小姐竟如此不顧家族聲望,為一匹肮髒透徹的瘦馬挺身而出,真是猶如有辱家風。”


  ??沈花語扯了扯嘴角,往他的臉上吐了一口口水,全然不顧他愕然的目光,厲聲道:“這就是我家的家風!我爹過告訴我,出門在外,沒有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隻有用錢砸不死的人渣,我心裏掂量著,一會該用多少銀子砸死你這個王八蛋?”


  ??沈花語刷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劍鋒出鞘瞬間斬斷了洪金城手中那把千金難買的象牙骨扇。


  ??劍氣撲麵而來,驚得洪金城抱著那女子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兩人狼狽至極。


  ??沈初夏擠過圍觀的人群,連忙拉著妹妹的手讓她收回武器,忍不住對那癱倒在地的延福宮使賠禮道歉,沈花語撇了撇嘴道:“六姐,管這群人渣作甚,我們回家去。”


  ??這群人渣四個字讓周圍喝酒的客人們臉上勃然起色,他們都是落陽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有誰敢用人渣二字羞辱他們?

  ??有一位藍衣公子指著沈花語怒斥道:“你果真以為你沈家有錢就能權勢熏天嗎?背後不知道做了多少肮髒買賣,要罵人渣也是罵你們!”


  ??沈花語本來已經不想在和他們糾纏下去了,一聽他們攻擊自己的家族,頓時怒上眉梢,怒道:“我們家賺了多少銀子關你屁事?!就算我們再有錢也不會用銀子去砸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要砸也是砸死你這種將聖賢書讀到屁股去的人渣!”


  ??雖然大慶王朝已經放開了和北域之間的商品交易,南陸商人的地位慢慢提高,但士農工商的階級理念依舊根深蒂固,在不少普通士族看來與商人交往簡直就是一件有辱門風的事情。


  ??此時沈花語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一時間那用銀子砸過女孩的人們都大怒了起來,尤其是從地上爬起來的洪金城氣得是腦袋冒煙,他身為五品職官,父親是國子祭酒,何等被人如此羞辱過?!


  ??他渾身顫抖地指著沈花語,猛地從桌子上抓起一個杯子,狠狠地砸到了沈花語的腳下,這是他呼喚侍衛的信號。


  ??四位持刀侍衛從他身後緩緩拔刀,打算給沈花語一點教訓瞧一瞧。


  ??沈花語帶來的侍衛也冷冷地盯著他們,刀鞘中的刀鋒鳴顫不止,酒樓四處彌漫著危險的氣息。


  ??抽刀聲,金鐵碰撞聲,眨眼間兩家的侍衛們已經纏鬥在一起了。


  ??酒樓內一時間刀風呼鳴,圍觀的眾人們都忍不住驚呼了起來,甚至有人開始驚慌逃散。


  ??這就是江湖裏經常會出現的事情,世家公子們有時喝多也好,為了心意的琴姬爭風吃醋也好,一言不合就會和對方打起來,但一般都是帶來的侍衛出死力為主子出頭,加之周圍的人也願意煽風點火,但又不願意這火燒到自己身上來,總而言之就是喜歡看酒樓裏的熱鬧。


  ??楚瞬召將琵琶少女輕輕擱在一張長凳上,囑咐她在這裏等他,然後悄無聲息地帶走那把黑色的傘。


  ??當兩家侍衛正在拚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他身形轉瞬即逝穿過刀光劍影,用黑傘頂端尖銳的部分,直接對洪金城的侍衛發動突刺。


  ??眼見血花乍現,一聲聲慘叫戛然而止,洪金城的侍衛們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腕,大刀落地哐當一聲,失去了進攻的能力。


  ??楚瞬召手持黑傘站在他們麵前,傘尖上還滴著他們彼此的鮮血,眼神冰冷地看著這些護主犬。


  ??楚瞬召現在的瞬擊用得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關長夜說的對,最頂尖的劍客不光可以凝氣成劍,世間萬物到了自己的手中,皆是殺人之劍。


  ??洪金城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手下的得力侍衛,此時居然被楚瞬召用傘挑斷了手筋,臉上一驚指著楚瞬召顫抖道:“你……你居然為了一匹瘦馬傷了我的手下,本公子要你——”


  ??楚瞬召不理會滿樓的臉色驚駭的客人,一步步逼近過去,殺氣驟然從他的身上釋放出來,嚇得洪金城再次倒在地上,臉色駭然。


  ??楚瞬召手中仍舊是那普普通通的黑傘,他踏前一步,傘尖指著洪金城的額頭,笑了笑道:“現在我終於懂呂倜那句大廈將傾是什麽意思了,有你們這些膏粱子弟撐著大慶的朝廷,這個王朝想不滅亡都很難啊。”


  ??堂堂的五品朝廷職官被一個來曆不明的白發少年嚇得魂飛魄散,楚瞬召傘尖微動竟然將他嚇癱躺地,就差屁滾尿流了。


  ??楚瞬召直接將腳踩在他的臉上,隻是聽見一聲骨骼斷裂的聲音,洪金城腦袋後麵的白木地板微微裂開,腦袋一歪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他眼神冷漠地將腳抬起,不去看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龐,呢喃道:“這個世道究竟是怎麽了?心底善良的人不得善終,努力生活的人不得好死,反而是你們這些跳梁小醜活得逍遙自在,該死的人不去死,該活的人沒法活,既然如此,就讓我送你一程可好?”


  ??直到這一刻,酒樓這裏的客人開始忌憚這位以傘做劍連傷四位頂尖侍衛,將國子祭酒家的公子踩昏過去的白發少年,

  ??大部分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曆,隻知道他和沈家的小姐是一起來酒樓吃飯,就在眾人猜疑他的身份時,不知道誰指著楚瞬召,大聲說道:“我聽說過他,他就是沈太歲家的那個私生子!”


  ??“私生子?沈太歲居然有個私生子?我爹不是說他年輕時風流成性豪擲千金惹怒上天,一輩子都沒法生下兒子,就是為了讓他沈家斷子絕孫嗎?”


  ??“好像是啊,聽說沈家莊園最近來了個白色頭發的私生子,而且眼睛居然還是紫色的,哎哎哎,你們見過紫色眼睛的人嗎?”


  ??“——聽說胤國世子的眼睛就是紫色的,反正都是些雜種,所以生下來眼睛才會是紫色的。”


  ??“小聲點,萬一被他聽見你就慘了。”


  ??“……一個私生子而已,連律法都不保護他們這些賤種,幹脆一會派人將他殺了,給洪公子出口惡氣。”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可唯獨律法不保護私生子這種人,在許多人看來私生子就是違逆了倫理道德的存在,因此他們在王朝中不會有自己的身份戶籍,甚至連財產都不屬於他們,人人可以掠之,人人可以殺之,除非家中勢力強大,並且自己的父親願意去戶部衙門為他登記身份,就像是琅琊王的私生子趙頌一樣跟他姓了趙,雖然是私生子但也是趙氏皇族的成員,雖然皇室沒人認可他的存在,但在律法上他的身份是明確的。


  ??懷捧琵琶的嬌弱少女望著那白發公子的背影,那天雪夜就是他送了自己一把傘,自己給了他一首曲子。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他會自稱自己是喪家之犬,可無論他的身份如何,他還是他,還是那個在雪地裏拍掌高歌一路前行的年輕人,這些天她做的夢裏麵總是出現他的身影,手裏拿著一把黑色的傘。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好人的話,樣子應該就是像他這樣了吧。


  ??撫平不平事,公子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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