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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世子乘鯤離臨安

  楚瞬召的眼睛被那道身影所吸引,就像是看著巨龍在雲端忽然出現般,巨大的龍腹在雲下滑動穿梭,而他的目光隻是落在那襲黑衣身上。


  ??鳳袍女子周身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下,如天上仙人般居高臨下,目光如劍。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耀眼了,就像是刺穿少年頭頂黑暗的陽光般,讓人難以直視她的光輝。


  ??一個男人一生中有多少次是被女人拯救的,當楚瞬召就要死去之時,這個女人來了。


  ??大秦公主從北冥之鯤背上一躍而下,楚瞬召看著那襲黑衣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就像是一個在沙漠中的旅人看見綠洲般,迫切需要綠洲裏的水源來滋潤,需要那清風拂麵的感覺。


  ??嬴櫟陽直墜而來,身上的皇袍在極速下墜中獵獵飛蕩,如同一把從天而降的發硎之劍!

  ??就在楚瞬召和胤皇廝殺期間,她前往冬境湖將在湖裏遨遊的扶蘇喊了出來,讓扶蘇立刻變成它原本該有的樣子,也隻有這樣她才能帶著楚瞬召離開這座肮髒的城市。


  ??她來了。


  ??像是一片落葉。


  ??像一朵烏雲。


  ??更像是一顆急速墜落的流星般,將全身的氣機瞬間釋放出來,重重地墜落在垂鷹宛中!

  ??宛如一錘定音!

  ??數十道溝壑在一瞬間從垂鷹宛蔓延而開,整個垂鷹宛這下子算是徹底坍塌下去,連那座鯉魚池也被她的衝勁轟然震裂,池水衝天而起繼而化作暴雨落下。


  ??嬴櫟陽筆直地落在了胤皇身邊,就像是一顆彗星落入臨安城般,劇烈的震感很快就會傳遍大胤皇宮每一個角落。


  ??這樣的自殺式襲擊實在是太出乎胤皇的意料了,即便強大如胤皇也沒能撤出她的墜落範圍,嬴櫟陽微微偏移了身形,將目標放在了自己身上!

  ??胤皇的身形再度被震飛出去,嬴櫟陽在落地的瞬間,一掌打在胤皇的胸膛上,如同銅鍾般的嗡鳴之聲從胤皇的胸膛響徹而去。


  ??楚瞬召在胤皇手中吃盡了苦頭,可她的實力卻是高出胤皇一截不止,若是她來與胤皇對殺的話,她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將他殺死。


  ??這下子讓胤皇終於嚐到了自己鮮血的味道,一口鮮血從極薄的唇中噴出,甚至在嬴櫟陽那一掌下渾身顫抖不止,重重地倒在殘礫般的廣場之中,鮮血再度狂噴不止。


  ??這個世界上能戰勝君王的人,隻有另一個君王!

  ??嬴櫟陽飄然來到楚瞬召身邊,檀口微張,神情凝重地伸出素白的手掌,輕輕放在楚瞬召的胸膛上,一股極為柔和的氣機蔓周身經脈中為他“添油續命”


  ??隨著那道光芒緩緩變深,泛起黑金色的光芒,楚瞬召胸前那血流不止的傷口開始愈合,極為濃鬱的氣機力量在修補他體內的經脈,嬴櫟陽用將近神術的手段將楚瞬召從閻王爺的手中搶了回來。


  ??楚瞬召蒼白的臉龐慢慢泛起一絲血色,反而嬴櫟陽的臉色變得很差,為了不讓楚瞬召死去,她不計後果般從經脈中榨取本源氣機,然而嬴櫟陽做的這一切,讓一滴眼淚從楚瞬召眼角流下。


  ??楚瞬召的手臂被她挽著,嬴櫟陽的身材比楚瞬召高了小半個頭,就像是姐姐擁抱受傷的弟弟一樣。


  ??在他們頭頂上的北冥之鯤欺身壓下,巨大體積將部分樓宇壓垮坍塌,狂暴淒厲的咆哮讓整個皇宮陷入巨震之中,琉璃瓦片化作碎片從屋頂上剝離而去,密集得像是暴雨紛飛般。


  ??皇宮裏麵沒有一座建築可以經得起它的咆哮,甚至臨安城都在這條巨魚的神威下緩緩顫抖,像是一場巨大的地震襲擊了臨安城,讓城中百姓肝膽俱裂。


  ??楚瞬召氣若遊絲道:“你來了……”


  ??嬴櫟陽道:“嗯,我來了。”


  ??楚瞬召說道:“你不該來的。”


  ??嬴櫟陽說道:“可我還是來了。”


  ??“你不覺得這樣的對話很沒營養嗎?”


  ??大秦公主挑了挑極好看的眉毛不打算繼續閑扯下去,用力將這個金屬人形背在了纖細窈窕的後背上,就想帶著他一躍而起落在扶蘇的後背上,直到兩人身後的楚鷹仰忽然叫出了他們。


  ??楚鷹陽眼神複雜地看著楚瞬召,問道:“弟弟……你真的要跟她離開嗎?你真的要叛出胤國嗎?”


  ??楚瞬召反問道:“誰說我要叛出胤國了?”


  ??楚鷹仰默不作聲,楚瞬召沉重地抬起頭,眼神清澈道:“我得到了一個使命,一個很偉大但是很困難的使命,為了這個使命我不得放棄現在擁有的一些東西,希望哥哥你能理解我。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場戰爭值得我們去打,其他的戰爭都是在自相殘殺。哥哥,你也跟我們走吧,這個國家已經沒有救了,我們一起去南陸挖掘那片過去的真相,我們可以做出一份比在胤國當皇子更大的功業,讓全天下的人們都記住我們的名字!來吧,哥哥,跟我們一起走!”


  ??楚瞬召對他伸出了手,眼神幹淨清澈像是小溪流淌泉水叮瀧,裏麵的希望,悲傷,不安,憤怒,甚至是祈求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他的眼中。


  ??但楚鷹仰什麽都沒說,慢慢靠近大秦公主,卻沒有握著楚瞬召的手。


  ??他將手貼在楚瞬召的臉上,沉默許久,輕輕拍了幾下,一步步退回到剛才的位置,滿臉笑意。


  ??“看來你已經找到你想做的事情了,楚瞬召。”


  ??他對弟弟大聲呐喊著:“那你就跟她走吧,哥哥會幫你收拾好這些爛攤子,等你的名字再度從南陸傳來北域這裏時,哥哥會親自帶著軍隊找你。”


  ??楚瞬召愣住了,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兩人在塵埃中久久對視著,楚瞬召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卻看見他的瞳孔裏有什麽東西在躍動著。


  ??兩人那些過往如走馬觀花般在他腦海裏閃過,兩人還是孩子的時候,赤裸著上身坐在荷花池旁,抱著手裏的木劍談起那些英雄故事,談著以後彼此想做的事情,楚瞬召說他想當浪跡江湖的大劍客,楚鷹仰說他想當帶領軍隊衝鋒的將軍,沒有一人說想當皇帝,兄弟之間的談話和笑聲在消失在荷花池的波光粼粼中。


  ??“我會等你來找我的,哥哥,我要讓父皇知道,即便沒了胤國世子這個位置,我楚瞬召……也是不差的!”


  ??“你跟我記憶中的楚瞬召有些不太一樣了,不過哥哥一直知道你做的事情都是對的,你是我們楚家最有出息的那個人。”


  ??楚鷹仰用力舉起拳頭,楚瞬召也舉起拳頭,兄弟倆紛紛笑了起來。


  ??廢墟漫天塵埃中,楚瞬召最後一次和楚鷹仰久久對視,最後擦肩而過,登上了扶蘇的後背。


  ??北冥之鯤帶著他們扶搖而去,仿佛直上九天。


  ??胤皇從廣場的廢墟中站了起來,再也沒有看一眼已經被夷為平地的垂鷹宛,臉色蒼白地望著那條在臨安城上空遨遊南去的龐然大物,他現在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但依舊是那麽不可一世地直腰而起。


  ??胤皇攤開自己的手掌,身上的傷口在緩緩滲血,眀淨的皇袍血色所侵染,劇烈的痛楚再度傳入他的腦海之中,讓他不由得有些發愣自己是多少年沒有受過那麽重的傷了,他沒有抹去掌心上的鮮血,無法控製地讓疲倦和痛楚灌入腦海之中。


  ??直到這一刻,他才難以自抑地感到自己已經老了,同時眼中也閃過一絲滔天巨浪般的殺意。


  ??楚瞬召的實力他是有目共睹,能將他逼到這樣的境地,也算是天縱英才了,當初在孤峽山外和蘇長青那一戰仍讓他記憶猶新,但楚鷹仰的忽如其來卻讓他大吃一驚,甚至生出背叛的憤怒,至於大秦公主那迅猛一掌更是讓他吃盡了苦頭,實力果真恐怖無喻。


  ??“放走你弟弟,你知道你要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


  ??胤皇的視線一直落在北冥之鯤上,眼中閃過一絲無法言語的狂熱,甚至是殺意。


  ??楚鷹仰站穩了身子,聲音不高但堅毅決然道:“我楚鷹仰不後悔做出的每一個選擇,如果父皇要兒子以死謝罪的話,兒子二話不說現在赴死。”


  ??胤皇自嘲笑道:“看來你真的很有信心朕不會殺你啊,朕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若是再失去一個的話,朕豈不是沒有繼承人了?”


  ??“兒子不知道父皇會不會殺我,但我不能眼睜睜弟弟被父皇殺死,兄弟之情促使我來救小召離開,為此我願意承擔一切代價。”


  ??胤皇目光無比冷峻道:“兄弟之情?真是孩子才會說出的話啊,你和你弟弟一樣幼稚,你們這樣的人,如何才能做一國之君帶領王朝走向一個偉大昌盛的時代呢?”


  ??楚鷹仰輕聲道:“一個血債累累的時代。”


  ??“他們不會知道的,隻會感恩……”


  ??胤皇輕輕歎了口氣,“聽見你說這些東西真是好啊,若是可以再選一次的話,朕真的很想把你們兄弟倆喊來,父子三人好好說上一次話,事情就未必會鬧成現在這樣了。”


  ??胤皇撇了一眼廢墟中布滿塵埃的世子鷹袍,輕聲道:“你弟弟舍棄的東西,你收下,從今以後你楚鷹仰隻能待在皇宮裏寸步不離,不得再踏入軍營半步,此生更是別想再踏入戰場,這就是你為兄弟之情支付的代價。”


  ??楚鷹仰雙膝下跪,對著胤皇長長一拜,聲音充滿無盡悲苦道:“兒臣願為父皇手中之牽線傀儡。”


  ??一道極為強勁的氣機從胤皇身體裏爆射而出,重重擊打在楚鷹仰的身上,讓他徹底昏死了過去。


  ??在他視野變黑之前,他看著那北冥之鯤扶搖直上九天之上,悠長空靈的鯤音在他耳邊久久不散,那條隻有在夢裏才會出現的巨魚,帶著他弟弟橫跨大大小小片雲海時的畫麵,無比燦爛。


  ??“小召……你一定要自由啊,要活得比所有人都自由!”


  ??楚鷹仰慢慢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接下來的夢境裏,他是否會回到那片屬於他們兄弟倆的荷花池,兩人一起談論著劍客和將軍的夢想,也隻有在那個夢裏麵,他楚鷹仰才是自由的。


  ??一朝分別,隻求再見。


  ??——


  ??胤皇緩緩平息著體內洶湧澎湃的氣機之力,一步步走到騎兵之中,臉色冷漠地看著那條遨遊緩慢前進的巨大怪物。


  ??如今胤國新世子的位置有人頂替,他不再擔心楚瞬召的死亡會對他造成怎麽樣的影響。


  ??黑衣興秦,禍胤亂世……現在這兩個黑衣打算離開胤國,但以他警惕多疑的性子怎麽會容忍這兩個人繼續活下去呢。


  ??但就算是死,他也要讓楚瞬召死在臨安城裏,親手將他葬在樓歡公主身邊。


  ??“讓鐵修羅軍團出擊攔截他們,把那頭怪物給朕打下去!”


  ??胤皇語氣平靜地就像是吩咐奴才遞來淨手的銀盆,就這樣冷酷地決定了楚瞬召和大秦公主的死亡,以及那被北冥之鯤身影籠罩地千百臨安城百姓的死亡,身上的皇袍還在往青石板上滴著血,滴答……滴答……


  ??像是喪鍾的倒數。


  ??——


  ??郭蘘身形飄然直奔太安山上,最後來到半山腰那處小院子了,抬起枯黃的手掌將那扇院子裏的悶拍得震天響地,一邊拍一邊大叫道:“月丫頭!世子殿下逃婚了,現在和皇帝陛下打了起來!父子兩人都瘋了!你再不去救他的話,你那小情郎就得被皇帝陛下幹掉!!!”


  ??無論郭蘘如何拍打,那扇門還是無動於衷,即便強大如仙的郭蘘大神官,對屋子裏那位女子懷有巨大敬畏之心,也不敢直接闖進去,隻能在這扇門前像個喪家之犬般反複拍打。


  ??門忽然開了,郭蘘一個不留神差點拍在開門女子的胸脯上,開門女子抬腿一腳就踢在他身上,眉目如劍。


  ??郭蘘倒飛出去摔了個狗啃泥,口中還不忘嚷嚷著:“你快點下山去阻止他們父子二人,要不然就來不及了……他們兩人太強了,都快將整個廣場給拆了,我已經告訴大皇子殿下了……隻有你們可以阻止他們父子倆了。”


  ??那個歲數已經說不上年輕也也絕非徐娘半老的豐腴女子,眼簾低垂,淡然道:“楚瞬召不是要和樽國公主成婚嗎?現在為何會和楚驍華打起來的?”


  ??“一言難盡啊,這……之後再跟你解釋,現在快跟我下山,你體內有鳳凰琴的力量,一定可以阻止他們兩個。”


  ??花幽月看著那像狗一樣蹲在地上的老人,充滿嘲諷語氣道:“怎麽?楚驍華這個人不是很會算計我們這些人嗎?把我們都當成棋子一顆一顆地下在他的棋盤上,現在被他兒子抓起棋盤砸到他的臉上滋味如何?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現在要我去我又能幹些什麽?”


  ??郭蘘不說話了,隻是抹去臉上的灰塵,輕聲道:“陛下這次是動了殺心,若是你不去的話,世子殿下恐怕要——”


  ??花幽月笑容問道:“難不成楚驍華在殺過自己的兄長後,連自己的孩子也想殺?”


  ??郭蘘聲音沙啞道:“你今天要是不去攔著楚驍華的話,楚瞬召真的會死!黑衣興秦,禍胤亂世,就像當年那條預言西臨王朝滅亡的讖言一樣……他就是讖言中的黑衣!楚驍華真的會殺了他的!”


  ??花幽月死死盯著這個白衣老人,咬緊嘴唇,滲出些許血絲。


  ??老人聲音越來越小了,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聲音顫抖道:“隻有你能阻止他們了,你要不去的話……世子殿下真的會死!”


  ??郭蘘特地加重了最後那兩個字,“會死!”


  ??會死……誰不會死,每個人都會死,死法五花八門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當年,她父親花明閣身為胤國大將軍,帶著她花家全部的男丁將士去抵禦金帳國蠻子的南下,全部都躺在了天女河中,客死他鄉。


  ??母親臨死前告訴她,花家的振興需要她和她姐姐齊心協力,姐妹倆不拋棄不放棄。


  ??後來,她姐姐嫁給了楚驍華的兄長楚證做了那萬人之上的胤國皇後,甚至打算讓她入宮,讓楚證封她一個公主的頭銜,讓她當胤國的公主。


  ??之後,她姐姐死了,他們兩個都死了。一個被楚驍華殺死在王椅上,一個被他賜予一丈白綾吊死在宮門前,她活了下去,並且得到了鳳凰琴的力量。


  ??再後來,她削發明誌,打算接過她父親的旗幟為國征戰沙場,後來認識了李長淵。


  ??在軍營裏,那個總是臉上帶笑的少年每次在比武台上都會對著台下的對手,提了提那把大得驚人的重劍,大聲詢問他們是不是來爭奪第二的。


  ??她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也想成為李長淵這樣的人。


  ??在西臨之戰前,她在那個男人的王椅前不知跪了多久,直到王椅上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自己就披甲出征了。


  ??後來發生的事情,她從來都不後悔。


  ??因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麽。


  ??命運地一次次打擊都沒能讓她倒下,她咬咬牙又站了起來,繼續麵對孤寂落寞的人生,再也沒如何埋天怨地,讓自己的青春如柳絮般隨風而走。


  ??最後她遇見了楚瞬召,兩人互相扶持在一場又一場地戰爭中活了下去,或許是因為兩人曾經太接近死亡了,所以纏綿的時候才會那麽肆無忌憚。


  ??兩人抵死親吻之間,她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剩下的歲月。


  ??她充滿痛苦地閉上眼睛,喃喃道:“我明明不欠你們什麽,可為什麽你們總是那麽折磨我,大不了我把自己的命也給你們……這樣是否就能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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