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貴人的身孕(三)
沈婠將彤史放在一邊,從塌上站了起來,百鳳刻絲堆繡朱紅暗紋長裙逶迤極地,拖在柔軟的五彩長絨波斯地毯上,愈發顯得光彩奪目。
“山雨欲來風滿樓,本宮今夜要在宮正司開堂問案,老師,麻煩你去安排一切吧!”沈婠緩緩說道。
“是。”崔尚宮垂首退下。
香茗卻擔憂的問道:“娘娘,霞貴人那邊該不會有所準備吧?王院判已經……”
沈婠微微一笑,道:“也許,她正被昨夜皇上的親自垂詢衝昏了頭腦,此時正做著她的春秋大夢呢!”
香茗驚訝的問道:“難道昨夜娘娘是故意和皇上生氣的嗎?好讓霞貴人放鬆警惕?”
沈婠笑著搖頭道:“我哪有那樣神機妙算知道皇上會和我生氣呢?我和他是真的生氣,隻不過雖然氣急之下,卻不忘將他激到霞貴人那裏。”
因為霞貴人懷孕的事,兩人心中有了心結,惜塵以為沈婠還在在意著,而沈婠知道惜塵故意去永寧宮是為了跟自己慪氣,所以,一切都成了她的算計。
今天早上,孫太醫給自己把平安脈的時候,沈婠已經讓他記錄在冊,說自己偶感風寒,要靜養幾日。所以,今晚她的時間是自由的,不用侍寢,皇上按照規矩也不可以過來,免得過了病氣,因此正好可以利用今晚處理一些事情。
雖然她當皇後並沒有太久,但是之前已經有了姐姐當皇後時鋪下的道路。而現在,有些事情有些人,並不取決於誰當皇後,而是取決於誰就是皇後!
不管當皇後的人是誰,皇後這個位子,就已經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
更深露重,沈婠手中把玩著一把象牙梳子,梳子的把上串了兩串玉石,動起來時叮咚作聲,很是動聽。
崔尚宮進來,俯首施了一禮,低聲道:“萬事俱備,皇上已在乾宮歇下。”
沈婠含笑起身,春兒給她披上一件黑色的絲絨鬥篷,在前麵打了燈籠,沈婠扶了香茗的手,崔尚宮走在一側,四人走出宸宮,緩緩向宮正司走去。
宮正司在後宮一隅,距離有些偏遠,四人走到這裏花了一些時候。
門口站著兩人,見到燈籠上的“宸”字忙下跪請安。
沈婠略略抬手示意,低聲問道:“人呢?”
一人答道:“已關在暗室有些時候了,想必此時就快憋不住了。”
沈婠點頭,跟著那人進去。
宮正司裏沒有特別寬廣的廳堂,仿佛是一條幽深的巷道,拾級而下,愈往下便愈是陰冷,石級窄小,容不下兩人並排通過,其中一人需小心謹慎的側身而行。
沒有明亮的宮燈,隻是忽明忽暗的火把燃燒。
沈婠的唇角扯了扯,這裏到跟自己呆過的天牢相似,果然是人間煉獄。
一個宦官將沈婠等人帶到一間密室前,透過一扇巴掌大的窗戶,看到裏麵綁著一個宮女。那宮女的頭被蒙著,雙手縛在身後,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對偶爾的響動格外注意。
沈婠點點頭,那宦官開了門,沈婠進去,看到那個宮女用力往牆角縮去。
那宦官上前把她的頭套摘下,解開她口中的布條,眼睛依舊是蒙著的。
沈婠坐到椅子上,靜靜注視了她一會兒,壓低聲音道:“錦兒是嗎?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她的聲音在這間密室裏顯得有些詭異,連她自己都有些吃驚。
錦兒看不到她是誰,顫抖著問道:“你是誰?”
“放肆!”那宦官厲聲一喝,錦兒的身子又顫抖了起來。
崔尚宮在一旁慢慢說道:“錦兒,十六歲,成化二十三年進宮,一直在浣衣局漿洗衣物。初元元年選秀時進入永寧宮,受霞貴人重用。你是霞貴人的心腹,自然知道霞貴人的事,皇後娘娘要你說的,你不知道說什麽嗎?”
“皇後……皇後娘娘……”錦兒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奴婢,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皇後娘娘您饒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沈婠道:“你現在可以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知道,等你嚐過宮正司兩百種刑法之後,就什麽都知道,什麽都能說了。”
錦兒拚命搖頭,眼淚也流了出來:“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娘娘要問什麽,奴婢就說什麽,可是奴婢不知道的事,叫奴婢怎麽說呢……”
“那好,本宮就來問你知道的事。”沈婠開口,卻又頓了頓,道,“霞貴人之前可有來月事?”
包括錦兒,在場所有的人都怔住。當然,除了崔尚宮。
女人懷孕之後是不可能再來月事的,可是,皇後竟然這樣問……難道?
錦兒臉色劇變,瑟縮著搖頭,哆哆嗦嗦的說:“霞貴人懷孕了,自然……自然不會有月事……”
沈婠很快截斷她的話,簡短的說:“帶她下去用刑。”
“不要不要,不要啊娘娘,我說,我都說……”錦兒大哭起來,斷斷續續的說道,“其實,霞貴人懷孕之後有沒有來月事,奴婢真的不知道。隻不過,不過……奇怪的是,之前霞貴人的貼身衣物,都是奴婢負責清洗的,但是自從霞貴人懷孕之後,她就不讓奴婢再管這些了。反而交給了一等宮女冬雪。”
後宮裏的妃嬪,每個人身邊都有等級不同的宮女,除了貴嬪以上占據主位的妃嬪有管事姑姑。小主們有一等宮女一名,二等宮女一名等。這個錦兒是二等宮女,上麵還有一等宮女。而一等宮女是不用做這些清洗的活計的,隻要負責端茶遞水等輕活兒。
霞貴人不用錦兒來做她分內之事,反而讓一個一等宮女來做,的確很不合情理。除非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能讓錦兒知道,否則,何必那麽麻煩呢?
沈婠寂靜不語,眾人也都沒有吭聲,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雪玲一死,沈婠正要處決霞貴人,她偏偏在這個時候懷孕。
隻是王院判去給慶妃送丸藥,偶然給她診的脈,並且,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經過別的太醫之手。
懷孕沒多久,霞貴人就滑胎了,而凶手直指畫之!
沈婠放話出去,要利用畫之除去慶妃,王院判卻在此時被強人擄劫。
一切,果然都太過湊巧!
那麽……也許真的如崔尚宮猜測:霞貴人,她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