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貴人的身孕(二)
夜已深了,宸宮庭院裏的青石板被露水浸潤,在月色下似水銀鋪成一般。沈婠站在庭中,夜風掠起樹枝上夜宿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飛往月影深處去了。抬頭一望,宮牆高聳。幾株梧桐樹高高立著,樹葉不算繁茂,遮不住月光,雖是殘月,仿佛掛在樹影之間裏。
月色下冷冷映著宸宮金色的犬吻,冷冷寂寂的。
崔尚宮緩步上前,低聲稟道:“娘娘放心,微臣去宮正司傳了娘娘的話,宮正司裏都是伶俐人,不會對龐小儀用刑。”
“這事,老師怎麽看?”沈婠自為後許久未曾稱呼她為老師,今日帶著些期許的口氣問道,她又加上自己的看法,“我總覺得畫之是冤枉的。”
崔尚宮垂首,肅然道:“娘娘相信自己的直覺勝於證據嗎?”
沈婠冷冷一笑,道:“證據是可以偽造的,而我的直覺從來不會騙我。”
崔尚宮愣了愣,繼而道:“若龐小儀真的是謀害皇嗣的凶手,一切都成立!但若她不是,一切……太過匪夷所思。”
沈婠眼睛裏的光芒一亮:“老師是想起什麽了嗎?”
崔尚宮緩緩搖頭,道:“微臣說不出什麽,隻是猜測罷了。”
沈婠蹙眉不語,冷然道:“慶妃步步相逼,非要置畫之於死地,再多的猜測隻是徒勞罷了。”她將聲音放低,又道,“她不想放過畫之,而我……不想放過她!”
崔尚宮看著她,眼裏是不可置信。
沈婠的側麵在殘月的映照下,帶著幾分陰鷙的狠絕:“本宮已經跟她說過了,龐小儀分位低下,謀害皇嗣對她來說毫無益處,想必幕後有人指使!裴妃已是喪家之犬,現在就剩她慶妃依舊苟延殘喘!若本宮狠下心來利用畫之除去慶妃,老師以為如何?”
崔尚宮心口隱隱向上冒著寒氣,連後脊梁都發涼,揣測著問道:“娘娘真的想讓龐小儀承認是她動的手腳,卻是受人指使?這樣就要犧牲龐小儀了,而慶妃未必就能被扳倒啊!”
沈婠殘忍的笑道:“隻要畫之願意犧牲,其他的,本宮會料理!”她側首看向崔成琴道:“老師不妨再走一趟宮正司,看看龐小儀意下如何。”
崔尚宮心底微微歎了口氣,不得不道:“是。”
等她一走,香茗卻走到沈婠身邊,猶豫著問道:“娘娘,總是讓尚宮走動,若是讓別有用心的人看到,會不會……”
沈婠衝她詭秘的一笑,道:“我就是要讓那些人看到!”
香茗愣住,前麵唱報皇上來了,沈婠忙整理好衣衫外出迎駕。
惜塵隨她一同進了內室,仿佛很累的樣子,說起霞貴人身孕一事,他蹙眉道:“真是沒想到龐小儀看著不錯,卻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婠扯了扯唇角問:“皇上也覺得此事是龐小儀做的嗎?”
惜塵詫異的看著她說:“難道此事另有隱情嗎?”
沈婠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臣妾不知。”
惜塵沉吟了片刻,道:“朕知道你和她是舊相識,但皇嗣一事若是牽連起來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現在既然已經證據確鑿,就定下來吧!朕不希望別人說皇後的閑話。”
沈婠心中惱怒,麵上冷笑道:“這麽看來,已經有人在說臣妾的閑話了嗎?讓臣妾猜猜,說的是什麽呢?會是說臣妾假公濟私呢,還是包庇朋黨呢?”
惜塵皺眉道:“婠婠你又多心了,朕不過提醒你一句罷了。”
沈婠怫然起身,道:“臣妾謝皇上的提醒,不過後宮之事,還是由臣妾來做主吧!龐小儀是不是冤枉,需不需要定罪,也由臣妾來做主,不需皇上費心勞神了!”
惜塵也不悅的說道:“婠婠你這是什麽態度?朕是希望你不要因為感情用事而壞了後宮規矩!”
“規矩?”沈婠冷笑,“皇上要用規矩來壓臣妾嗎?”
“即便你我為天下至尊,規矩卻是不可破壞的!所以,婠婠你就不要總是讓崔尚宮往宮正司走動了!”他目光炯炯的看著沈婠,緩緩道,“朕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沈婠心中一突,忽然推了他一把,高聲道:“我不想見到你,你給我出去!”
惜塵錯愣,沈婠卻依舊不依不饒,邊推邊道:“臣妾今夜偶感風寒,不能侍奉君王,還請皇上移駕別處吧!對了,霞貴人剛失了孩子心裏正難受著呢!皇上還是去看她吧!”
將惜塵退出房門,沈婠“嘭”的一聲關上門,憤然坐在桌邊,胸口起伏,很是惱怒。
惜塵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一甩衣袖也走了。
過了半晌,春兒苦著臉勸沈婠:“娘娘您心裏再生氣,也不該把皇上趕出去啊!現在可好了,皇上真的去了霞貴人那裏!不如讓奴婢去請吧?”
沈婠冷冷道:“他愛去哪兒就去,本宮管不著!你也不用去請,去鋪床吧,本宮累了。”
春兒還想說什麽,被香茗一個眼色頓住,隻好去鋪床。
又過一會兒,有人來報了香茗,皇上隻在霞貴人那裏略坐了一會兒,仍舊回乾宮去了。
香茗把這消息告訴沈婠,沈婠側向裏睡著,假意沒有聽到。
第二日早朝過後,惜塵仍沒有來宸宮,沈婠正讓孫太醫請平安脈。
崔尚宮站在一旁,不時看著孫太醫,似乎欲言又止。
沈婠淡淡道:“老師有話不妨直說,這裏都是自己人。”
崔尚宮隻好說:“方才經過永定門時,聽到幾位大人在議論,似乎是說太醫院的一樁事故。”
“哦?”沈婠看向孫太醫,笑問道,“孫太醫是不不愛搬弄是非的人,所以就算出了新聞,也不會說吧?”
孫太醫縮手,淡然道:“微臣的確不愛管閑事,不過這位尚宮所說的,大概是昨夜太醫院王院判值夜歸家途中,被強人擄去,至今不見蹤影的事吧?”
沈婠一愣,看向崔成琴,崔成琴默默點了點頭。
沈婠又看著孫太醫說:“這樣的大事,孫太醫竟然閉口不談,真是處變不驚啊!”
孫太醫收起藥枕道:“微臣見過的大事多了,這樣的事的確算不上大事。”
沈婠笑道:“事關太醫院,太醫難道就不怕某天夜裏也被強人擄了去?”
孫太醫臉色變了變,隨即又恢複常色,道:“那也是躲不開的事。”
崔尚宮在一旁接口道:“不過皇上已下令京兆尹加強京城治安,想必孫太醫不會遇上這種事的。”
沈婠也笑道:“孫太醫又不愛管閑事,又不愛說閑話,想必不會遇上。”
孫太醫施禮退下,沈婠收起笑臉,對崔尚宮道:“看來老師的猜測,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