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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決絕之音

  說起引蝶殤,之前段霖提起顧家案子的時候,曾不止一次提到過,也從人們臉上看到了疑惑,於是,段霖便接著道,“不止紅袖的死,當日在段府,陸家小姐陸嬌言被刺殺的時候,也曾出現過一次,這變成了我心頭最大的疑問,那凶手為何頻頻用如此張揚的手法作案?並用這香,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了當年的顧家身上。直到顧家的冤案重見天日,我才明白了,紅袖與陸小姐這兩個毫無關聯的人,兩起毫無關聯的案子所指引的方向,也漸漸明白了,為這案子費盡心機的凶手,所有的良苦用心。”


  言罷!段霖回頭,看著身後跟了他許久,此時已經兩眼通紅的阿音,聲色略哽的道:“我如今,是該喚你一聲顧少爺,還是阿音?”


  阿音腳下踩著還未拭淨的鮮血,身子稍稍向前,看著段霖微微一笑,把滿眼的淚都帶了下來,輕聲道:“公子,你可知道,阿音等這一天,等了有多麽久麽!”


  第一次,段霖麵對殺人凶手,沒有再看他的勇氣,隻別過臉去,接著道:“紅袖被殺當晚,我也在凝香閣,方員外肯定的指認到,當晚紅袖房中,除了周珹,並未有其它男人出入過,其實未必。”


  段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柳知意,道:“柳知意柳大家,一生把花旦唱的風華絕代,想必同樣出自添錦樓的弟子阿音,也不會差上太多。其實,當夜去了那紅袖房中的男子,除了周珹,還有同我一起去到凝香閣的書童,阿音。”


  堂外聽審的方員外恍然大悟道:“他是扮作女相,進了紅袖的房間,非禮了那紅袖,好栽贓嫁禍周公子!”


  “沒錯。”說出這兩個字,段霖覺得自己的舌頭都沉的快要無法張口,卻聽堂上的陸允問道:“紅袖身有引蝶殤,若與之交媣的男子方有香味,為何阿音沒有,周珹卻有?”


  段霖點點頭,“這確實也是我曾不解的一大疑點,直到我將當夜的事情重新過了一遍,才恍然想起,那引蝶殤本是口服的香料,周珹當夜離開房間之前,隻同我飲過百佳釀的酒,而那酒,是阿音買下的。”


  段霖背對著阿音道:“想必顧家人,自有辦法化了那引蝶殤的香。”


  “是。”阿音如往常一樣,聽話的輕應一聲,“萬物相生相克,冰蠶所吐的絲,可化了那引蝶殤的香味。”


  接過阿音的話,段霖接著道:“引蝶殤是被下在了酒中,而我該是已服下過冰蠶絲,所以同飲了那酒,隻有周珹一人,引蝶而來。”


  看向阿音,段霖音色放暖了幾分,不解的問道:“隻是不知,那紅袖死前行過男女之事,為何卻沒有任何反抗或呼救?”


  提起紅袖,阿音微揚的鳳眼帶起一絲憐惜,有些傷感的道:“可能情之一字,自古便難以琢磨,紅袖並不曾看上她那指腹的未婚夫,也並沒有鍾情與周珹,她隻道,此生雖命若浮萍,卻願為我一死。”


  憶起往事,阿音淡淡一笑,“或許,同是薄命之人,便相互憐惜些。一次與公子去到凝香閣,我本在後院等候公子,卻巧了遇到心悸犯了,倒在角落裏獨自哭泣的紅袖,我將她背回房中,她也由此記住了我,這便是我們的相識。


  日子久了,她心悸的病愈發重了,知曉我大仇未報,便願將自己做一個棋子,步入我的局中,隻求臨死做了我阿音的女人。”


  阿音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輕笑道:“我下手極快,紅袖幾乎瞬間斃命,她就死在我懷裏,沒有痛苦,很安詳。”


  不知怎的,聽到這裏,段霖心頭竟一陣悶痛,深呼吸一口氣,接著道:“你做下這案子的目的有兩個,其一,離間,將周珹拉入獄中,愛子心切的周慕必定會去找我父親放人,我父親除了那顧家一案,從未有過徇私枉法的事情,自然不肯,所以這個案子,使得原本尚算和睦的兩家有了間隙。其二,便是在用離奇的案件,吸引住人們的注意力,並用引蝶殤,把人引到當年的蝴蝶女屍,也就是你的母親,顧夫人身上。”


  阿音點點頭,輕拭了下淚水,望著段霖笑言道:“與公子破了這麽些案子,就這一件,公子的進度有些太慢了。”


  段霖苦笑,“所以你便做下了第二起,刺殺陸小姐。種引蝶殤的方法,與那百家釀的酒如出一轍,不過你卻將香下在了陸小姐的湯碗中,而非湯盅裏。”


  阿音沉靜著,默認了。


  “你心思聰敏,一手字寫的學誰像誰,想來模仿一個體態胖瘦與你相似的陳勇,也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那日你留我與陸小姐獨處,自己離開後掐算著時間,待那引蝶殤起作用,便躍上房頂,刺殺於她,再故意引侍衛追你,交手之後,把矛頭指向正在添錦樓小倌處爛醉如泥的陳勇。”


  說到這裏,段霖將目光看向一旁一直沉默著的柳知意,道:“阿音所做的一切,一直以來的所有事情,都少不了你柳知意柳大家的暗中相助,十年前你從那滅門的災禍中救下阿音,將他改名換姓養在添錦樓,時機到了之後,便在我麵前故意上演了那一出被人欺淩的戲碼,引我將阿音救下,帶在身邊。


  陳勇宿醉那夜,你指派了添錦樓裏最清秀的小倌,呈上了最好的絕世佳釀,隻待那陳勇醉酒,便取了那陳勇的飛刀交於阿音。”


  語氣一頓,段霖苦笑一聲又道:“其實阿音偽裝的再完美,仍有一處漏洞未曾補缺,隻不過多年來我一葉障目,未曾發覺而已。”


  回身看向阿音,段霖靜靜道:“這世上大多小倌都被調教的順從聽話,見了人大多唯唯諾諾抬不起頭來,就算有一兩個倔強的,眼睛裏多少會都帶有屈辱和自卑,而阿音不同,許是幼時環境所致,他本身便有一種無法掩蓋的傲骨貴氣,不刻意偽裝時謙謙文雅的神態姿勢,不是一朝一夕便養下的。


  你刺殺陸小姐,嫁禍陳勇,原因仍然有兩個,其一,你想用陸小姐身上的引蝶殤,徹底把丞相大人的目光吸引到顧家之上,就算他不想,也不會看著陸小姐昏迷不醒慢慢熬死,所以顧家的案子,成了必查之案!

  其二,你栽贓嫁禍陳勇,一來體態相似,二來,那陳勇是經過當年顧家的事情,見證了當年詐捐的案子後,為數不多的,還沒有被周慕帶著“戰死沙場”的人。從他口中,我知曉那銀兩押送前夜,周慕曾帶人親自去查看過一番,雖去時和出來都兩手空空,又依著周慕的身份,不會引人起疑,但顧家的案子一破,想來那次,便是周慕換下銀兩的時候。”


  有人不解道:“既然進去和出來都兩手空空,那銀子又被藏到了哪裏?”


  段霖接著道:“十萬兩白銀,不是個小數目,就算幾個壯漢去搬,也要搬些時候,我曾查過那涼城庫中的記錄,顧家的銀子存放前夕,周慕曾運過一批軍需放置其中,待顧家的案子定了之後,那批軍需才用馬車拉走,想來那夜周慕前去“查看”,定是把提前備好的假銀兩換上了車,那真銀兩原封不動,還留在了庫中,不過變成了他周慕的“軍需”而已。雖然這手法做的尚且不錯,卻不經細查,恰巧那時周慕得知我母親急需那株雪山聖蓮,便靈機一動,借此機會,將我父親拉下水去,有我父親相助,他接下來的事情,才會做的事半功倍!

  而阿音費盡心機犯下這兩起案子,所利用到的任何一個人,都不過是想為顧家翻案,讓冤情得以昭雪。”


  “公子。”阿音輕喚一聲,對於段霖所指出的重重罪責,隻字不曾否認,可這一聲“公子”,卻喚的段霖底下頭去,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耳畔熟悉的聲音輕吐,就像往日裏段霖有了稀罕的玩意兒,阿音央求著看上一看的時候,“公子,你果真,從未讓阿音失望過。”


  大刀出鞘的聲音響起,侍衛們萬分警惕,一步步的朝著阿音走去,想要將真正的凶手緝拿歸案。


  段霖背過身去,隻覺得袖子下的手都有些抖了,一顆心像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捏著,喘不過氣,又被揪的生疼。


  顧家昭雪,案子破了,這不是母親生前的願望麽?父親肯坦然麵對曾經的一切,將做下的錯事做出自己最大的彌補,不也是他所期盼的麽!


  為何此時他段霖,隻覺得鋪天蓋地的難過席卷而來,堪堪站住已是難為!

  身後刀劍相撞的身影傳來,段霖閉上眼睛,隻聽身後對打幾招,人群一陣驚呼,停止了打鬥。


  段霖顫著心跳猛然回身,卻見身後白色的粉末彌漫,再抬眼,阿音已經躍上了房頂,立在那裏靜靜的看著他,笑笑道:“公子,阿音這輩子過的本就晦暗不堪,不想再死在牢中了,我們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好不好?”


  段霖張張口,吐不出一個回應的字,隻眼看著阿音躍下牆去,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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