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黃沙漫漫
秋風吹的急,卷起漫天黃沙,打在行人臉上,如刀子刮過一般,火辣辣的疼。
駱駝脖子裏的鈴兒響的急促,兩個行商的男人捂緊身上的薄襖,頂著風艱難的走了半裏地,直到小鎮的一間客棧前,才停了下來。
推門進去,此時客棧裏的人不少,都要了些酒菜,坐在這裏躲避風沙。
這鎮子是黃沙漠方圓百裏唯一的落腳之地,鎮子雖不大,打鐵的,賣藥的,甚至妓館,都應有盡有,可客棧,卻唯這裏一家。
行商的兄弟二人尋了個位置坐下,大哥這條路早已跑了多年,弟弟卻是個新手。
環顧四周,弟弟的目光落在了櫃台後翻著賬本的女子身上。
雖然還未入冬,但一早一晚的天,已經冷的人直哆嗦,可那女子卻穿的單薄,蘭紫的衣衫有些鬆垮的套在身上,隻肩頭披張雪色的狐毛披肩,撐著腦袋的胳膊露出半截蓮藕似的玉臂,一張臉生的嬌豔無比,櫻唇朱砂未施,卻透著點點嬌紅,垂眸間羽扇般的睫毛輕顫,滿是說不出的慵懶之意,直把那弟弟看的迷了心神。
驀地,一個眼神冷冷的掃過來,涼的讓人如同直墜冰窖,弟弟一個機靈清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看那女子又重新低下了頭,有些柔弱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刀子似的凝視,不是來自她的本意。
弟弟不敢再看,搓了搓手,捧起桌前新上的熱湯,朝著哥哥問道:“大哥,那女子,是什麽人?”
哥哥早已經注視到了弟弟的小動作,仰頭喝了口酒,朝著弟弟悄聲道:“她?你若想女人了,就去妓館歡暢一晚,她可碰不得。”
弟弟不解,問道:“難道她是這黃沙堡主的女人?”
“算是。”
“為何說算是?”
“那原黃沙堡主人久病將死之時,這女人對著奄奄一息的男人拜了天地,那堡主人過世之後,她便成了這黃沙堡的新主人。”
弟弟疑問道:“這黃沙堡雖小,卻是周邊要塞,來往行人車輛都在這裏駐腳,也算得上是一塊兒肥肉了,一個女人做了堡主,如何讓人信服?”
大哥搖搖頭,倒是有些嫌棄弟弟目光淺了,看了那櫃台後的女子一眼,有些敬畏的道:“起初倒沒什麽人服,據說周邊幾個土匪窩子裏,有人垂涎這黃沙堡的錢財和這漂亮的女人,曾領了人馬來搶過。”
“那後來呢?”弟弟急切的問道。
“後來。”大哥喝了口酒,款款放下酒碗,“據說後來,那鬧事的幾個頭領都不見了,後來人們在幾十裏外的土坡上發現了他們的屍體,脖子以下都被夜裏的野獸啃的七零八落,帶血的頭顱被高高的掛在樹上,讓人依稀能辨認出他們的模樣。”
“是,是被高手所殺?”
“傳言,有幸活下來的土匪們說,他們頭領失蹤前,曾有人見這黃沙堡夫人提著大刀出現過,刀上流下的血,把幾裏地的沙土都染了顏色。”
弟弟縮縮脖子不敢再看那女子,“殺了人,難道官府不管麽?”
“管?誰管?這裏天高皇帝遠,土匪肆虐了幾代人,天王老子都管不著。”
弟弟聽著,卻是有些害怕了。
大哥勸慰道:“莫怕,像我們這種生意人,隻要本本分分,不去傷天害理,歇歇腳,留留宿,在這黃沙堡倒比別處更安全的多。”
弟弟了然的點點頭,一個半老的婦人端了碗熱騰騰的湯麵過來,弟弟一把接過,抽出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好解一解多日奔波的饑乏。
倚著櫃台的洺羽把手中的算盤撥的一團亂,聽著不遠處兩人的說話,心想著,提刀砍了人是真的,血染了幾裏地,倒是誇張了。
“啪”的一聲,隨意的將賬本合上,不再管上麵零零碎碎的賬目,洺羽調轉身,往了樓上走去。
風沙漸停,夕陽紅的像團火,燃燒盡了,垂垂落了下去。
房間裏的燭火幽幽燃起,洺羽坐到妝台前,把頭上的發簪輕輕卸下,瀑布似的黑發,瞬間流淌而下,直蓋住了纖細的腰肢。
屏風不知被什麽東西撞的晃悠了幾下,又小心翼翼的扶住了。
洺羽把手中的簪子放到妝盒裏,頭也不回的道:“出來吧!”
話音落下,屏風後慢慢踱出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生的倒還俊俏,卻繃著一張臉,眼神有些冰冷的看著麵前的洺羽。
從鏡子裏,洺羽看到少年握在手中的刀子,冷哼一聲道:“你若真敢殺了我,老娘早去天上地下逍遙快活了,何苦守著這光禿禿的黃沙堡。”
少年聞言,一張臉拉的更黑了,怒斥道:“你這妖精,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嗬嗬!”見少年如此倔強,洺羽噗嗤一聲笑了,鄙視道:“孟寧,你這大話說了有三四年了吧!為何次次都不敢下手?”
“我……我……”被問到糾結處,少年張張口,有些結巴了。
“別在這裏我我我了!”洺羽眼神兒一轉,變的有些凶惡了。“功課學好了嗎?功夫練會了嗎?再胡鬧,老娘就吃了你!”
一聽這話,少年有些不服氣,心裏卻仍舊有些忌憚,還是狀著膽子道:“你,你這妖精不要總用這一招威脅我,我不怕!”
“嗯?”輕哼一聲,洺羽微微眯起眼睛,眸中藍光一現,直嚇的少年撒腿就跑。
氣呼呼的出了門,客棧中來來往往忙碌的仆婦侍從,早已經對這個現象見怪不怪,最是親近的馬嬸兒湊過來,笑嗬嗬的道:“少主子又去“捉妖”了?”
孟寧拉著臉,氣的一跺腳,做出一副誓不妥協的模樣,咬牙道:“你們等著,我一定殺了那妖精。”
馬嬸兒聽了,笑的頭都昂了起來,隻當做了個笑話聽,笑的孟寧更氣憤了。
客人中有個賊眉鼠眼的人看出些門道,悄悄過來,低聲朝著孟寧問道:“你那母親,是妖精?”
正在氣頭上的孟寧斜眼一看,毫不客氣的回罵道:“你才是妖精,你們全家都是妖精!”說罷,便氣呼呼的往後園的書房去了,邊走著,邊嘟囔道:“她才不是我娘親……”
夜色漸深,街道的行人隻剩下了零星一兩個,客棧的老夥計掌著一支蠟燭,熄了客棧門口的燈籠,剛要上好門栓的時候,卻見一個淡青的身影匆匆走了來,抱拳行了個禮,開口道:“老伯且慢,在下一路奔波甚是勞渴,不知店內還能否住宿?”
老夥計舉燈看了看,見說話的男子麵容俊秀,笑的溫文爾雅滿麵善意,忙拉開了門,道:“小夥子,快進來吧!外麵冷的很。”
年輕男子道了聲謝,步履平穩的進了客棧。
老夥計把油燈放在客棧的桌上,朝進店的男子問道:“這方圓百裏沒有人家,小夥子定還沒有用過晚飯吧。”
年輕男子坐在桌前,溫和的笑笑道:“我這包袱裏還有些幹糧,討些熱水喝就行,太晚了,不勞煩老人家了。”
“不麻煩。”老夥計見麵前的小夥子彬彬有禮,和和善善,也甚是喜歡,忙說道:“不麻煩不麻煩,廚房裏還有些麵湯,我叫老婆子給你端來。”
“那多謝老人家了。”男子也不推脫,歡喜的應了下來。
樓上的房間窗戶開了半扇,洺羽垂眸看著大堂的男子,心頭飄過一絲絲怪異。這男子迎著風沙嚴寒趕路多時,進門時卻依舊步履輕盈,身材雖挺拔健碩,卻總不比塞外吃苦的漢子,身上的淡青布衫於這夜裏,是有些單薄了,可這男子雖滿麵祥瑞,洺羽卻從他身上,未探測出一絲神力。
怪哉!
怪就怪吧!洺羽合上窗子,她這黃沙堡往來眾多,是妖是魔盡管來過,大不了她再提起大刀,砍他個血流成河!
窗子合上,大堂的男子抬頭望了望,眉心簇了片刻,卻又慢慢舒展開來,拿出包袱中的算盤,細細的摩挲了幾下。
清晨對於洺羽來說來的太早,雖然天邊的太陽已經熱烈的高照,昨夜留宿的行人,也早已經背上行囊匆匆離去,洺羽才剛剛從房中出來,一頭長發鬆鬆垮垮的挽起,踢踏著腳步從樓上下來。
下了樓,洺羽卻是怔住了。
隻見那高高的櫃台後,青衣男子正埋頭整理著什麽,之前桌上被她撥弄的亂七八糟的賬本,已經明顯分好類別,端端正正的放在後麵的櫃子裏。
洺羽冷著臉過去,直問道:“誰讓你碰這些東西的?”
青衣男子看見洺羽,趕緊躬身行了個書生禮,笑盈盈的道:“見過夫人,在下乃永州書生於連熙,昨夜不幸被賊人偷了錢財,無力償還貴店費用,更是身無分文寸步難行,聽聞貴店缺個賬房先生,所以鬥膽不才,願意為夫人效勞。”
知這男子不同尋常,洺羽不願多理,隻張口打了個哈欠,開口就道:“錢不要了,你滾吧!”
“這……”
連熙的笑容微微有些尷尬,卻仍舊笑的謙和溫順,人畜無害。
“不許他走!”響亮的聲音帶著孩童的稚嫩,孟寧抱著肩站在不遠處,端出一副氣勢洶洶的唬人樣子。
“為什麽?”
洺羽朝著孟寧反問,兩人雖是母子關係,可年歲看上去相差不過八九歲,洺羽平日呆在這黃沙堡裏,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孟寧這鬼頭斤斤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