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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天有風雲

  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北狄迎親的隊伍傲慢囂張的進了京都的時候,燕瀟的心,終是慢慢沉了下去,接受了這個事實。


  燕瀟聽宮人們說,迎親的首領是北狄皇帝的親弟弟,生的虎背熊腰,皮膚黝黑,濃密的胡子占了半張臉,大殿上參見父皇的時候還滿身酒氣,一開口說話,嗓門震的人耳膜嗡嗡做響,直把龍椅上的父皇嚷的捂住了胸口,還是二哥哥找了個借口,把父皇替了下來,獨自迎接了那北狄使團。


  天入秋了,夜空的月亮顯得愈發高了。


  燕瀟懷裏揣著酒壺,獨自去到了禦花園的一處角落。


  在那裏,一株墨紫的菊花開的正好,雖然花瓣兒重重疊疊嬌嫩無比,但燕瀟卻覺得它醜的可以,算的上是整個禦花園裏加上狗尾巴草在內的,最醜的花朵。


  因為那是陳小洛栽下的。


  據說這花苗兒,還是當初陳小洛一次又一次厚了臉皮去花房師傅那裏討的,又親手種在了禦花園裏,說是等秋天來了,正好送給她做生辰禮物。


  燕瀟覺得,陳小洛窮歸窮吧,摳門的送朵花也可以理解,可送菊花算什麽意思?具陳小洛的解釋是,能在秋天開的花,隻有菊花最好養活,就像她一樣,這個理由,說的燕瀟竟也無言以對。


  到後來,許是兩人天天澆水有些太過勤快,看守禦花園的老師傅隻要一看見他們兩人過來,就恨不得把禦花園的大門上了鎖,每天提心吊膽防賊似的防著他們,漸漸的,見花兒久久不開,他們也失了興趣,便再沒有管過它,沒想到它竟生的這般好,雖然醜了些,但勝在茁壯。


  今日就是她的生辰了,應該說,是她和陳小洛的生辰了,這花兒是如約開了,隻是不知種花的人,是不是又貪戀在哪個巷子裏玩耍。


  托著腮蹲坐在一旁,燕瀟拎出酒壺仰頭喝了一口,酒水入喉,辛辣一片。


  明日她就要走了,遠離了家人,遠離了這朵醜陋的花,也遠離了陳小洛,怕是這一走,再也沒有歸期了。


  惆悵間,哈哈大笑的聲音夾雜著嚶嚶的哭泣從不遠處傳來,燕瀟抬頭看過去,借著燈籠的光芒,卻見一個粗莽的漢子,懷裏摟著個年歲不大的清秀宮女,正在猥瑣的上下其手,而那宮女渾身瑟瑟發抖,咬著嘴唇不停的流著眼淚,卻不敢大聲哭泣。


  再看那莽漢,身形服飾,竟不是大梁人,必定是北狄的迎親使者無疑。


  “住手!”


  燕瀟冷喝一聲,從小到大,她最看不慣這種欺男霸女,齷齪下流的人渣,而這一聲嗬斥,確也讓那莽漢住了手。


  莽漢被喝的一怔,再細細向燕瀟看去,眼裏卻是發出了猥瑣的淫光,昂著頭又哈哈大笑了兩聲,抬腳把方才懷裏的清秀宮女踹開了老遠。


  那宮女連滾帶爬的攏好衣衫起來,剛要逃開,看見那莽漢朝著燕瀟去了,又停下來,怯怯的喊了聲,“公主。”


  “公主?”莽漢聽到宮女的稱呼,腳下的步子頓了一下,卻笑的更加猖狂了,“公主殿下,確實如傳聞中那樣美麗,本王,已經期待很久了呢。”說著,那自稱本王的莽漢,竟更加不知禮儀的,愈發貼近燕瀟。


  燕瀟後退一步,心裏也有了數,靜靜的看著那莽漢,冷聲道:“你是耶律賀?”


  耶律賀繼續貼近,在燕瀟身側深嗅了幾口氣,滿臉陶醉的道:“正是本王,我美麗的公主。”


  “放肆!”


  對方輕浮的動作氣的燕瀟一肚子火兒,手下拳頭一握,朝著那耶律賀打去。


  耶律賀大笑著側身躲過,以為小姑娘的花拳繡腿沒什麽意思,卻見緊接著,一個有力的抬腿已經掃到了他的胸口。


  認真接下幾招,耶律賀對燕瀟愈發刮目相看,更來了濃厚的興致,看著燕瀟矯若遊龍的身手,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就像草原上凶猛的惡狼,盯上了極其有趣的獵物。


  一番打鬥下來,耶律賀終是久經沙場的老手,乘燕瀟一個不察,伸手緊緊環住了她的腰身。


  粗壯的胳膊如鋼鐵一般禁錮著,燕瀟掙紮幾下未果,幹脆冷靜下來,朝著耶律賀嗬斥道:“我是堂堂大梁公主,你這般無禮,不怕我大梁的禁軍把你抓起來嗎?”


  “怕?”耶律賀反問一句,用滿臉的胡子搔著燕瀟脖頸的皮膚,“怕什麽?公主別忘了,明日,你可是要隨我回北狄的。”


  燕瀟心中一涼,仍舊咬牙道:“嫁到北狄,我也是北狄的王後,而你是臣子,你不怕以下犯上被殺頭嗎?”


  腰間的大手漸漸有些不安分了,耶律賀的身體愈發貼近,燕瀟把頭扭向一旁,仿佛也能聞到身旁男人呼出的難聞口氣,引的胸口一片翻江倒海,惡心做嘔。


  “犯上?這話,你那皇姑姑也說過,不過我皇兄,隻喜歡我送給他的那幾個熱辣舞姬,你那皇姑姑在冷宮度日如年的時候,若不是跟了我幾次,她早就餓死了!”


  “你!人渣!”燕瀟怒罵一聲,氣的渾身發抖,心裏難受的像是被螞蟻啃了心,她那皇姑姑比她大不過九歲,小時候喜歡教燕瀟讀書繡花,是個文文弱弱的女子,燕瀟曾勾引過皇姑姑翻牆出去玩耍,可她那皇姑姑生來膽小,生怕被父皇發現後,挨教習嬤嬤的掌心板會疼,那樣文靜怯弱的一個女子,嫁到北狄後,過的竟是那樣的日子!

  見燕瀟眼裏蓄了淚,耶律賀愈發覺得心尖兒被勾住了,得意的道:“你大梁無能,漂亮的公主生來就是給我北狄的,你心裏也清楚,若不然你為何不叫人來?你知道叫了也沒用,你明日還要隨我回北狄,叫了人見了我們的醜事,白白會讓你燕家皇室蒙了羞!哈哈哈!”


  閉上眼睛,手下拳頭握緊,指甲深深的嵌進肉裏,燕瀟咬著唇,嘴上漸漸泛起一層血痕,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樣張揚不羈的性子,有一天會無可奈何到這樣忍耐,而這,也才剛剛是個開始而已。


  腳步聲匆匆的近了,燕瀟睜開眼,卻見一個小公公躬著身子靠近,低頭朝著禁錮住燕瀟的耶律賀小心翼翼的道:“賀王爺,太子殿下有請。”


  耶律賀聽了小公公的話,瞬間覺得有些喪氣,還是鬆開了燕瀟,整了整衣衫,沒好氣的道:“我隨後就到!”臨走了,還想要伸手在燕瀟臉上摸上一把,卻被燕瀟一個閃身,躲開了。


  禦花園的角落又安靜了,燕瀟用手背抹了抹眼淚,與耶律賀打鬥的時候,她朝那哭哭啼啼的小宮女張口暗示了“太子”兩字,隻可歎如今還有太子哥哥相救,以後呢?聽天由命麽?

  低下頭看去,方才還開的肆意的花兒,已經折斷了腰肢,花瓣兒零零散散的掉了一地,被踐踏的麵目全非,燕瀟想著,陳小洛果然是個烏鴉嘴,此時此刻這朵花兒,真的像極了以後的她吧。


  席地坐下,燕瀟摸到棄在一旁的酒壺,仰頭想要灌下幾口,卻發現酒水已經灑了幹淨,幹脆氣惱的把酒壺往牆上一摔,“嘩”的一聲,支離破碎了個透徹。


  把頭埋進膝裏,燕瀟一點都不想起來,不想麵對即將發生的這一切。其實有一刻,她下意識的多麽希望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的是陳小洛,可是卻沒有,她以後不能再陪他玩耍了,怕是?他已經,另尋了新的夥伴兒吧。


  空氣沉了片刻。


  一雙幹淨的靴子停在燕瀟麵前,燕瀟猛的抬起頭,待看清眼麵前的人,一雙眸子卻又慢慢暗淡了下來,哀著聲音喚了聲,“大哥哥。”


  太子走近燕瀟,看著麵前失落頹廢的妹妹,憐惜的道:“瀟瀟,在等小洛麽?”


  “沒,沒有。”燕瀟臉一紅,有些心虛的否認道。


  “他會來的。”


  會來?一句話,燕瀟怔怔的看著麵前的太子哥哥,有些不大置信的問道:“大哥哥,怎麽知道?”


  太子低頭一笑,笑的有些蒼涼。


  燕瀟從未見過溫潤謙和的大哥哥如此神傷的模樣,也不敢再追問下去,於是趕緊轉移話題道:“大哥哥,不是在接待耶律賀麽?”


  太子看著燕瀟,第一次不顧禮儀姿態的,學著燕瀟的樣子隨意坐在地上,苦笑道:“本來就是個借口,大家心知肚明,沒什麽好周旋的。”


  燕瀟沉默,說的也是。


  “瀟瀟……”


  一聲親昵的輕喚,讓燕瀟心裏一暖,以前她犯了錯誤,或是傷心失落了,除了陳小洛陪她一起受罰,大哥哥總會這樣不厭其煩的過來勸解開導一番,眉目間滿是對妹妹的寵溺,如今她要遠嫁,以後的旅途坎坷未知,如果有大哥哥的惦念鼓勵,她也知足了,可等了良久,耳畔並沒有傳來什麽安慰的話語,隻有一聲長長的歎息。


  燕瀟聞聲朝著太子哥哥看去,隻見身旁的人,抬頭望著漸漸隱去星辰的夜空,沉靜的道:“大梁的天,要變了。”


  燕瀟不解,同樣抬頭望了望天空,應了聲,“像是要下雨了呢。”


  “怕是場狂風暴雨。”說罷,太子苦笑一聲,垂眸道:“我即害怕它到來,卻又在深深的期盼著,如今它終是到了,也罷!”


  夜色越來越沉,燕瀟仰頭看著天,一番話聽的不明所以,卻又難免傷感。


  是啊!天有陰晴,人有禍福,怕是她以後的路,會像這陰沉的天一樣,暗的看不到盡頭,不透一絲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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