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相見(二)
當然除了山匪之外,也有感激他的人,正因為公孫晗一番摸棱兩可的說辭,避免了這群暴徒的遷怒,店家和那群鎮上的郎中,都躲過了一劫。
把山匪頭子治好,算是攀上了交情,公孫晗覺得他算是到了最接近沈若瑄的地方,但是這個世界再一次和他開了玩笑。
又是山寨設宴的一個晚上,那個醉醺醺的山匪頭子告訴他,幾個月前抓住了一個天仙一般的女子,本打算將她收作壓寨夫人,但是她卻在那天晚上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看著對方的一臉遺憾,公孫晗附和地苦笑著,但是滔天的怒火卻幾乎在胸腔中迸發出來,他甚至恨不得將手中切肉的刀直接插到那個王八蛋的腦門上麵。
他終究是壓抑住了,選擇了一個更為安全的辦法,整個山寨的山匪,在第二天的午後,都成了屍體,這個山寨也成了一個死城。走出來的,就隻有那臉上帶著癲狂一般微笑的人。
既然這裏沒有,那麽下一座山頭就是他的目的地。
巧兒哭著跪在他的麵前,“還沒見到人就還有希望,你不要這樣。我不想見到這樣的你……”
他又一次心軟了,怒火壓了下去,然而那群讓他與沈若瑄分離的罪魁禍首也已經死了。
南海最凶悍的山寨被毒殺了,這個消息在幾天之內就傳遍了整個縣城,公孫晗成了傳奇一樣的英雄,卻也成了人人都懼怕的儈子手。
偏僻的小山村裏,炊煙升起的幾戶人家之外,有一間破舊的茅房,女子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出神。
“再有幾天,你就可以下地走走了。最近有個傳聞,說是來了個很厲害的醫生,用毒藥把賊光頭山寨裏的所有人都給毒死了。”
坐在床邊的少年說話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小心翼翼,這個絕美的女子從出現到如今,就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默默地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還是沒有太多的反應,隻是抬了抬頭,看著少年的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但隻是這樣的微小變化,仿佛都給了少年莫大的鼓勵。他笑了笑接著道,“據說那個醫生本來是到南海找人來了,但是上次賊光頭中毒的時候,是他出手救的人,當初我還恨了他好久,覺得他是個壞人……”
女子張了張嘴,眼睛閃爍了一下,想說些什麽,口中卻沒有吐出半個字來。
少年正低著頭,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隻是憑著興致繼續說了下去,“但是沒多久鎮上的人就發現賊光頭山寨裏的人都死光了,山寨裏麵出去巡邏的山匪人不多,聽到家裏都已經沒了,就散成了一團。後來那附近村子裏的人說看到山寨裏的人死之前,就隻有那個醫生騎著馬出來了。”
女子的心忽然像是刀絞一樣,眼睛驀地紅了,最終發出了嗚嗚的哽咽聲,雙手猛地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嘶啞的喉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少年被她這般激烈的舉動嚇到了,匆匆忙忙地把她推開,又跑到門外拿來了紙和筆。
“你寫出來吧!你想說什麽?那個醫生是你認識的人嗎?”
白埑的左手顫顫微微的畫出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少女的淚水已然布滿了雙頰,“他叫什麽名字?”
少年不笨,知道這對於女子必然是個極為重要的人,“名字我不知道,但是鎮上的人都叫他公孫大夫……”
“他……他,來了……”淒厲的哭聲夾雜著聽不清的話語,女子的表情讓少年看了都用種想哭的衝動。
女子發狂一般想要衝出去的時候,被少年緊緊地摁住了,“那裏離這裏太遠了,你這樣的身體是肯定沒辦法過去的!”
她眼神中的哀求讓少年心疼得說不出話來,許久他狠狠地點了點頭,“我保證把他帶到這裏來!我保證讓你見到他。”
然而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女子狠狠地點頭後,又拚命地搖起頭來,哭泣中她又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
“為什麽?”少年錯愕的臉上滿是不解,“那你為什麽要去?”
“因為我想要看到他。”
這個矛盾的問題對於現在的少年來說終究是太複雜了。
她看著窗外失神的時候越來越多了,而眼神中原本淺淺的悲傷變得越發深沉,讓少年的心驀地痛了起來。
想到巧兒在自己麵前時那決絕的表情,還有哀求的語氣,公孫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些什麽。
二十歲的大好年華,如他一般的人也許早已經在自己的世界裏大展宏圖了,但是他卻不能,這場曆練的終點到底在哪裏,他不知道。
滅掉了賊光頭的山寨之後,他的事跡被傳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認為他不隻是一個郎中,還是一個隱藏的絕世高手,不然又豈能在那近千的敵人手中安然出來?
對此,他不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
無能的官府蓋不住輿論的壓力,給這個英雄送了一個醫館,公孫晗沒有絲毫的矯情就接受了,因為他早已經決定,要留在這裏。
即使她真的身死,那麽自己便在她逝去的地方終老。
巧兒還是沒有走,隻是默默地跟著他,甚至在接收醫館的時候,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讓幫傭的人忙裏忙外的。
她那嬌俏的麵容隨著年歲的增長更添了些許柔媚,人人都跟公孫晗羨慕的說,能有這樣的伴侶那是三生修來的福分。巧兒高興的是,他雖然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醫館的門被敲響,那個小心翼翼的少年看到公孫晗時,表情中帶著複雜,許久他才下定決心了一般走到了他的麵前,“你是公孫大夫嗎?有一個人想要見你。”
剛從路上回來的巧兒,看到他發瘋一樣策馬狂奔出去的樣子,手中簍子裏的野果撒了一地。
窗外的黃昏很美,但是帶著太陽從天空中落下的不舍,她壓抑著自己不去像他,認為時間會衝淡一切並讓她忘掉一切,但是每每這樣做的時候,女子的心又如同刀絞一般痛苦,甚至讓她無法呼吸了。
遠處的馬匹嘶鳴聲打破了這座深山小村的寧靜,村民都以為是山匪來了,女人緊張地帶著孩子關緊了房門,男人們拿著鋤頭咬著牙衝了出來。
然而到了聲音傳來的地方時,卻隻剩下一匹累得躺在地上的馬還有那個苦笑著的大家都熟悉的少年。
沈若瑄的姿容一如初見,但是看到她的瞬間,公孫晗的表情卻帶著憤恨與怒意。那靠坐在床上的身影,右手的衣袖空蕩蕩的垂掛在身上,原本白埑細嫩的脖子旁邊,有一道猙獰可怖的傷痕,看起來驚心動魄。
公孫晗本以為見到她的那一刻,壓抑了無數個日夜的激動與委屈會讓他哭出來,但是他沒有……
“老師,等我長大了你當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女孩寵溺地點了點他的小腦袋,“等你長大再說吧。”
被刻意壓低的腳步聲,讓沈若瑄的眼神深處流露出一絲難以抑製的詫異。但她沒有回頭。
昔日少年時的嗓音早已經變得渾厚,“老師,你當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兩人無數的委屈仿佛都在這一瞬間交匯在了一起迸發了出來,但是又在一瞬間都煙消雲散了。
迷離的眼睛四目相對的時候,公孫晗對著那嬌小的嘴唇輕輕吻了下去。
茅草屋外,看到這一幕的身影,如同逃走一般帶著落寞消失在了密林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