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西撤
烈非見李廣發問，心中暗罵，我為什麽要走你心裏就沒點逼數嗎？恨不得一拳砸在眼前這個嘴角含笑的家夥臉上，但權衡利弊烈非又強自按捺下了這個念頭。他回道：“此處水草漸枯，是以我們不得不遷移。”
李廣心中也是暗歎，能當老大的果然沒一個好相與的。麵前這個家夥雖然是個化外酋長，但論起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起來，竟然也是功力深厚啊。明明是懼怕匈奴人過來找麻煩，竟然非得要睜著眼睛說瞎話。也罷，你要這樣，我就還賴定你了。你去哪我們就去哪，不走了。
於是李廣就一副了然的樣子：“哦！”然後兩個人就開始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了。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最後，烈非還是忍不住了，幹咳幾聲清了清嗓子：“副使，這幾日我們仔細想了想。對於漢朝能夠看得上我們月氏，我們表示非常的感激。但我們部族人窮地少，無兵馬錢糧。隻怕是幫不上你們的忙了。這次我們要向西遷移，道路遙遠，就不留你們了。”兩邊都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我走，行不行？
烈非甚至還一度動過念頭，幹脆把李廣這一夥人給抓起來送給匈奴人算了。隻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抓了朋友去獻給敵人，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烈非實在是不願意幹。他們月氏人要真都是這種軟骨頭，就不會和匈奴人死磕了。最後寧可和羌人一起混都不向匈奴人妥協，就是明證。而且就算抓了漢使獻給匈奴人，匈奴人就會真的放過他們月氏嗎？絕對不會！
李廣安靜的聽完烈非的話之後，咧嘴笑了：“都密侯不答應也沒事。不過我與王使君難得出來一趟，這西北風光著實迷人。我們漢人有句古話說是讀萬裏書不如行萬裏路。既然出來了，我與王使君決定，就要在西北好生遊曆一番。既然都密侯要西遷，那我們也就跟著吧。聽說西邊有西王母之國，說不定我們也能夠有幸一睹西王母之仙容呢。都密侯不會不願意招待我們了吧？”
烈非越聽越火，雙眉漸漸吊起，眼睛越睜越大，胸膛不斷起伏不停。心中怒吼了，去你大爺的西王母之國，去你大爺的遊曆西方！你這個無賴子！就是想給我們月氏人招禍！
烈非在心中把李廣罵了個體無完膚，麵上卻是苦笑道：“副使，言盡於此，究竟副使要如何才肯放過我月氏？”
李廣睜著眼睛訝然道：“都密侯何出此言？”有本事你就翻臉試試。反正我是吃定你了。
烈非看著李廣裝模作樣，再好的耐性也終於是忍受不了，重重冷哼一聲，道：“西北苦寒，一路上虎豹豺狼當道，副使還須小心了。”
李廣笑道：“有都密侯在，我有何憂。”
烈非聽罷，一夾馬腹，調轉馬頭轉身就走。
李廣馭馬回營，尋到王恢帳篷。王恢正在靜坐，見是李廣進來，便笑道：“副使，情況如何。”
李廣與王恢這一路行來，也算是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在他麵前，也漸漸不再拘謹，變得隨意起來。他隨便尋了處地方坐了下來，歎氣道：“情況不妙啊。月氏人寧可遠避匈奴，也不敢答應我們放手一搏。月氏人的勇氣，被匈奴人打沒了。”
王恢聞言就道：“你我奉命而來，若無功而返，你我榮譽事小，誤了河套之戰，如何是好？”
李廣皺著眉頭道：“且看罷。先跟著月氏，如果接下來實在是沒辦法，我們也隻好準備回去了。大不了回去的時候散布謠言，說月氏已與我朝締約就好了。”
王恢聽了眼睛頓時就是一亮，擊掌道：“便是如此了。”
這會滿朝上下都是實用主義者，沒有後來的滿口仁義道德。反正隻要對自己、對漢朝有利，那就幹了再說，至於是不是會把月氏給坑慘了，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而且李廣說是來尋月氏人結盟，心中壓根也就沒安好心。純粹就如同烈非想的一般，先利用月氏了再說。到時打下了河套，再向西攻下了河西走廊，再救援月氏人也不遲嘛。至於月氏人是不是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那就不關李廣的事了。
在李廣看來，兩漢經營西域，實在是失敗。好不容易付出了鮮血，把西域給打下來了，卻又不好生經營，讓西域時降時叛，時絕時通。這麽大塊的版圖，到了東漢的時候，因為匈奴人被漢人打得四分五裂再也不能為禍北方了，所以就有大臣提出來，要放棄西域。理由是花的錢太多了。甚至到了東漢末年，因為涼州羌亂，還有大臣提出來要放棄涼州的。
這也都是人才了。
後世大家都在說漢朝通西域是為了賣絲綢，甚至還把張騫、班超等人的路線稱為絲綢之路。其實不然，漢朝最早通西域，完全就是為了打擊匈奴、順便看看世界有多大。哪裏想過要和西方做生意？
漢朝要是想著一門心思做生意，早就發大財了。西域對於漢朝的最大價值，就是它的戰略地位。在把匈奴人打得西遷，而南匈奴又歸順漢朝之後，西域就失去了它的價值了。曆史記載得很明白，西元87年，58個部落20餘萬匈奴人投降漢朝。20年後的西元107年，漢安帝永初元年，形勢一片大好之下，漢朝宣布放棄西域。所以說絲綢之路完全是漢匈戰爭背景下偶然的產物罷了。
當然，現在的漢朝人不知道這條商道有多值錢，李廣知道啊。西域這麽大塊地盤，不吞到嘴裏麵，消化得完完全全的，那怎麽行。
不過事情得一步一步來做。這會的漢朝，有戰略眼光的大臣不在少數。他們自然會看到西域對匈奴人的製約。要是漢匈全麵戰爭開打，漢朝與匈奴人的邊貿必然會停止。而此時還是綠洲處處，田地肥美的西域，就會成為匈奴的後勤補充。曆史上匈奴人甚至派了幾千精銳到西域去種田。這麽好的地方，當然是得由漢人來占據啊。不然多可惜。
月氏人向西繼續撤退，李廣和王恢像沒事人一般，帶著幾百號人繼續在月氏營中混吃混喝。兩邊就看誰先忍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