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漢奸 二
中行說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要匈奴人在漢人身上吃個啞巴虧，於是便又進言道：“單於，此番漢朝出兵，皆為長安精銳，為將者，皆為漢朝開國元勳，沙場宿將。吾恐匈奴不是漢軍敵手。為免有敗北之虞，臣請退兵。”
話裏話外都透露著一股悲觀的氣息。隻差沒聽說匈奴人打不過漢人了。右賢王聽了就是一陣火大，這個閹貨，實在是可惡。他陰沉沉的盯著中行說，道：“中行說，你一味虧大漢軍，而蔑視我匈奴，是何用意？我看你，人降了，心卻沒降，該拖出去喂狼！”
說完之後，右賢王又看著單於高聲道：“單於，當年劉邦帶著幾十萬人馬，麾下戰將無數，勇士如雲，不也被我匈奴勇士給圍在白登山進退不得？中行說，最後你們那漢人皇帝怎麽逃回去的，不用我多說了吧？”
聞言，帳中諸多貴族們就哈哈大笑起來。右賢王等笑聲稍收，就厲聲道：“中行說，你在此賣弄嘴舌，蠱惑人心，實在是罪該萬死！”
中行說心中一笑，區區言語相激，你就忍不住跳出來啦。行了，見好就收吧。於是中行說臉色一變，似乎被右賢王嚇到了似的，變得煞白，然後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膝行至老上單於跟前，一聲不吭，隻是淚如雨下。
老上單於見了中行說這般模樣，心中也是一歎。這麽個會服侍人的，卻不能讓他死了。太可惜了。於是搖了搖頭，就看著右賢王道：“中行說也是一心為我匈奴作想，右賢王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剛才中行說的一番話，幾乎是在赤果果的打匈奴人的臉了。老上單於聽了，心裏也是老大不舒服。幸好關鍵時刻，右賢王站了出來，用鐵一般的事實反擊了中行說，使之啞口無言。
在場的貴族們，參加了當年白登之圍的少之又少。右賢王就是其中的一個。老上單於也沒參加這場戰爭，那是三十多年前的舊事了。那會他還是個繈褓中吃奶的娃娃。右賢王是他叔父，是當年的戰事見證人。
聽右賢王說起當年舊事，漢人皇帝劉邦差點被匈奴人圍死，要不是閼氏收了漢人的財寶為劉邦開脫，漢朝現在還存不存在，那還是個問題呢。這樣真實的往事，無疑是最能夠提升士氣，振奮人心的。
大帳中的貴族們聽了，無不歡欣雀躍，包括老上單於也是如此。連漢人的皇帝都差點被我們活捉了，現在漢軍來了又有什麽可怕的？漢將再能打，有他們的皇帝帶領的人多嗎？手下敗將，也敢言將？
頓時，匈奴人的士氣，就突破了天際。然後士氣高昂的貴族們，就在單於的大帳裏，開了個無遮大會。無數的酒肉女人被送了進來。空氣中，酒香肉香，還有女人的呻吟尖叫聲，攪和在了一起。為這寒冷的冬季，帶來了一絲絲蕩漾。
仍然跪在地上的中行說，把身子踡曲成一團，腦袋埋在了臂膀下，吃吃的笑著。若不走近仔細聽，光看著他那一抖一抖的身體，還以為他仍在因為剛才的事情在哭泣呢。
白登之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中行說當然清楚。當年韓王信被封在代地，與匈奴交戰，敗多勝少，沒法子就隻好向匈奴人求和。事情被劉邦知道了，劉邦懷疑韓王信與匈奴勾結造反，韓王信怕劉邦把自己給殺了，一激動就率部降了匈奴了。可見劉邦在諸王的心裏，印象並不是太好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漢朝初立，異姓諸侯王還有很多。韓王信本來就是戰國時期韓襄王姬倉的庶孫，妥妥的貴族血脈，身份比劉邦這個泥腿子不知道要高貴到哪裏去。劉邦攻略天下，平定韓地之後，就立韓王信為韓王，封在穎川。在擊敗項王，天下大定之後，劉邦又覺得陽翟這個地方太重要了，於是又把韓王信給遷到了晉陽。韓王信為了守住自己的封國，又主動遷都到了馬邑。
可以說，劉邦對於異姓王，對於韓王信，一直是有著深深的猜忌之心的。事實上也是如此，漢初的幾大異姓王，燕王臧荼、楚王韓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這幾大有能力威脅到漢朝江山的山頭，都被劉邦給鏟除得幹幹淨淨。韓王信是被逼反的，趙王張敖是劉邦的女婿，也逃不過被廢的劫難。第二個燕王盧綰，與劉邦同年同月同鄉，自小一起長大情如兄弟，不也因為劉邦的狠毒而心不自安，隻好勾結他人自保，最後也是不得不淒然遠走匈奴。
隻有長沙王吳芮得以善終。那是因為長沙王勢力最為弱小，又在遙遠的南方。並不被劉邦放在眼裏。而且長沙王吳芮在長沙，還能替漢朝看住不老實的南越王趙佗。所以吳芮這一係，這才安然無憂。至於其他的諸侯，如蕭何、張良、陳平、周勃、灌嬰、樊噲等人，那跟幾大諸侯王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既然對漢朝的江山造不成威脅，所以劉邦也就能寬宏大度的善待他們和他們的子孫，與他們剖符為誓，要與國同休。
韓王信一反，就與匈奴聯合，帶兵一道打到了晉陽城。劉邦聞信那還了得，於是親自率軍出擊。當時經過無數血戰的漢軍，到了晉陽，就打得匈奴人抱頭鼠竄，漢軍連戰連勝。
現在的右賢王，當年率了一萬多騎兵，還有韓王信的軍隊，加在一起都被漢軍給打敗了。從廣武退到晉陽，又從晉陽退到離石，離石大敗之後又退到了樓煩。
結果冒頓故意示弱，劉邦起了驕心，不聽婁敬之言，輕敵冒進，然後就被匈奴人圍在了白登山，內無糧草，外無援軍，劉邦也隻能與一幹將領們大眼瞪小眼了。因為天氣寒冷，沒有物資，漢軍多有凍傷，又餓又累，戰鬥力急劇下降，所以最後迫不得已隻好采取陳平之策，重金賄賂冒頓單於的閼氏，這才得以脫身。
這才是真實的白登之圍。而不是右賢王剛才吹噓的漢人皇帝被他們打得大敗的神話故事。當然，中行說才不會出言反駁來揭穿右賢王的吹噓賣弄。要他這麽幹了，搞不好惱羞成怒的右賢王會恨他揭穿老底而一刀把他給砍了。
而且，就讓他吹一吹也不錯。吹得越高，等打起來了，吃了敗仗，右賢王就會感覺到越痛。這一戰後，想來自己在匈奴的地位，又會提高不少吧。
大帳中，肉體橫陳，活色生香，群魔亂舞，中行說低低伏在地上，笑得菊花都張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