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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26:往事如煙③瘋魔

  邢鈺是一個瘋子。


  在他還未踏入白色領域之前,在他還在灰色領域中協助他的“好友”實現夢想、甚至是在他還未與尼奧相識之前,他就意識到了,自己並不正常。


  暫且不論無法準確感知他人情緒給他帶來的困擾,控製情緒於他而言也非易事——他總會無緣無故地感到憤怒,有時又會墜入極度的悲觀之中。


  不知為何而憤怒,又不知為何而感到消沉與失落;不明白他人為何而憤怒,亦不懂他人為何而感傷……這注定他無法成為一名正常人,但害怕自己會遭到他人的排擠、被周圍人拋棄,也恐懼著特殊的自己會被來自雪白建築中的“惡魔”盯上、被抓入白色領域的他,卻是為偽裝成正常人而拚命努力著。


  這讓他陷入了被動,痛苦也隨之而來。


  最初是精神上的,精神從未正常過的他還可以忍受,可後來痛苦的症狀愈發嚴重,逐漸演變成肉/體上的疼痛,肉/體的苦痛又加劇了他的精神問題……這一切似乎沒完沒了了,無論他再如何掙紮,也看不見自身痛苦的盡頭在何處。


  痛不欲生。


  那麽多年來,除去幫助尼奧實現夢想外,他一直想方設法來讓自己感到好受,為此甚至寄希望於《黑魔法原典》,期盼著這本莫名其妙被他“撿”到的古怪書籍能提供幫助。


  而《黑魔法原典》確實回應了他的期望。


  在接觸這本古老書籍的那一瞬間,人類便被分裂為了兩個部分——


  首先,是“憤怒”。


  盡管一直否認自己是“本體”,但“憤怒”從始至終都是“邢鈺”這個人類、這個“存在”的主人格,白發紅瞳,象征著人類內心最真實的自我,也是自他出生起便“陪伴”著他、折磨了他最久的那一“痛苦”。


  而另一個令邢鈺感到痛苦的感情,是“恐懼”。


  對未知的恐懼,對精神失常的恐懼,對無人理解自己也無法理解他人的恐懼,對友人離開的恐懼……還有,對“死亡”的恐懼——


  “我不想死。”


  “憤怒”與“恐懼”,暴躁與怯懦,它們是外人眼中邢鈺身患解離症的具體表現,也是最初共享這具人類軀體的兩個“人格”。


  自這之後,邢鈺便通過分裂人格來減輕自身的痛苦,並緩解瘋狂的症狀與趨向。


  起初,除了本體外,人格之間互不知曉對方的存在,但隨著某些痛苦的“發展壯大”,一些人格逐漸發覺,他們的身體中竟存在著“別人”的意識。


  於是,強大的人格(痛苦)開始想辦法將弱小的人格(痛苦)除去,讓自己成為身體唯一的主人。


  而當所有的痛苦都被分離出邢鈺的內心,又在自耗中幫助本體實現“自我救贖”後,躲藏在眾人格之後的、作為本心(主人格)的“憤怒”也就成了最安全,亦是離“瘋狂”最遙遠的那個人格。


  沒有人格是“憤怒”的對手。


  他正常了。


  …………


  繼“憤怒”和“恐懼”之後誕生出的“第三人”,邢鈺將它命名為“懦弱”。


  他繼承了邢鈺原本的長相,有著黑色的頭發和琥珀色的眼睛,在麵對關心他精神狀況的科學院醫師,以及擔心他再次犯罪的調查者時,這個老實的、辦事唯唯諾諾的形象幫了邢鈺很大的忙。


  但是,邢鈺並不需要“懦弱”。


  這個黑頭發的家夥是他的偽裝人格,誕生於他對正常人的想象、以及對自己的“無能”的認識,而在邢鈺意識到這一事實後,“懦弱”便在他的有意修正下,飛快地消失了。


  直到很久之後,邢鈺才得知過去的自己之所以時常看不順眼那些科學院中的新秀、拚了命地想證明自己,哪怕為此被他人誤解——這一切正是因為他的無能、他的“懦弱”。


  “懦弱”被他舍棄後,這份情感便逐漸化作對世間百態的遷怒,成為了“憤怒”的薪柴。


  火焰越燒越旺,於是再沒可能被熄滅。


  “你做了什麽,邪鈺?”人們都這麽問他。


  “我嚐試著用數據重構了NEO的‘靈魂’,讓他作為機械生命獲得了重生。”


  著魔了的科學家無視那些奔到他眼前、指著他鼻子發出質問的陌生人們,低垂著頭顱,呢喃說道。


  “簡言之,就是將一個人的意識複製到機甲之中。”


  “他因此被拯救了,無需再受困於這副已失去了用途的軀殼中,隻要等他醒來,便可繼續帶領我們飛向未來。”


  “喂,喂,為什麽要做出那種表情?憑人類在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做到,不是嗎?”


  可是人們無心關注他的解釋,也不會去在意他所做出的實際成績,他們關心的唯有“倫理道德”,他們指責他的行為有違科學院中那些不成文的規矩,同時也是對英雄身體的褻/瀆。


  “NEO再次被殺死了。”


  監獄之中,白發綠眸的邢鈺揮舞著雙手,對著許久以來唯一的拜訪者,十分生動地描述起他第二次被捕時的情形。


  “說是在為他們的英雄打抱不平,他們卻是想要獲得我的技術:能將智慧生命的意識保存下來,並轉移到準備好的無機……也可能是有機身體上——這樣的技術,他們認為它能給予人類存續的希望。”


  邢鈺並沒有向那位來訪者提起《黑魔法原典》在他研究中的關鍵地位,他刻意隱瞞了這一點,將一切都歸功於自己的能力。


  興許是為了告訴麵前的來訪者:我並不比你差。


  可這樣一來,他心中那無名的怒火就又旺盛了幾分,他是在生自己的氣。


  “最開始闖入我實驗室的那批人,比起拯救全人類,他們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生命。


  “他們想用我的技術來實現自身的永生。”


  “竟然拿NEO為借口……我怎麽能讓他們得逞呢?”邢鈺抿起嘴唇,擠出壓抑的笑聲,同時將目光投向相隔一道鐵門的來訪者,關注起對方臉上的神情變化。


  “我不可能讓他們得逞,於是,我毀掉了我所有的實驗資料,我毀去了我所有的研究成果……我親手殺死了NEO,也因此失去了自己在那些人眼中的價值,最終淪為真正的囚徒。”


  他舒展雙手五指,然後將兩隻手平舉至眼前:

  “就像現在這樣。”


  可緊接著,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


  “真的是這樣嗎?”


  來訪者沒有作回應,也許是被他的自白嚇住了,也許,對方根本沒在意他究竟說了什麽,隻是出於以往的一麵之緣,跑來這裏看望一下他罷了。


  “我不想死。”邢鈺用雙手緊攥住鐵門,“我和那些妄想獲得永生的人,何嚐不是一樣的呢?”


  自他受到好友尼奧的影響,投身於機械領域,又因為自己的靈感而開始研究“意識的複製、轉移”的那一刻起,他和尼奧的友誼就不再是純粹的了。


  他在利用對方來完成自己的研究,以此來克服自己心中真正的“懦弱”,即對“死亡”的恐懼。


  不,從最開始,他與尼奧的相遇,就是——


  “嗬。”鐵門外的訪客終於說話了,“你還真是惡劣啊,邢鈺。”


  “許洛伊。”邢鈺嚐試著將手伸出鐵門,觸碰到視野中那個他一直看不慣的人。


  在他身陷囹圄之時,對方卻是唯一一個主動找上門、願意聽他傾訴的人,盡管未必是出於好意,盡管對方的到來無非是為邢鈺心中的怒火增添了一把柴。


  昔日的金發年輕人已不再是科學院的新人了,而是成為了繼NEO之後受到萬眾矚目的“天才”、“明星”。


  然而,邢鈺剛被捕入獄的那會兒,他卻聽說了許洛伊“背叛”科學院、下落不明的傳聞。


  可如今,對方卻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出現在了冰冷的鐵門外邊,搖身變為了傾聽他痛苦之人,同時,也成為了一個明確的泄憤對象——他的滿腔怒火正瞄準著鐵門外的年輕人,隨時都可能會爆發出來。


  “許洛伊,這顆星球已經爛透了、徹底沒救了,人類隻要看重自身便好了……你不也是這麽覺得的麽?所以你才會拋棄這裏。”


  邢鈺放開鐵門:他意識到了自己同對方之間的距離(這使他心中怒火更盛),而後,他用雙手拉扯起自己的頭發,仿佛是一個深受心魔困擾的可憐人。


  放下手的時候,他的手掌、手指上粘上了幾根淺灰近白的頭發。


  邢鈺怔怔地瞅著它們,似是在通過這樣的“證據”,來聯想自己現在的模樣。


  “你身上並沒有我所尋求的事物,邢鈺博士。”鐵門外的年輕人冷聲說道,“我們沒什麽好談的了,恕我告辭。”


  “告訴我,許洛伊!”邢鈺撲到鐵門上,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比較冷靜,但實際展現出來的,可能與他腦海中設想的相差甚遠,“你是因為什麽而拋棄了那片雪白建築,又是因為什麽……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你自己保重,邢鈺博士。”


  許洛伊沒有回答他的任何問題,他離開得格外果斷。


  邢鈺凝視著對方愈行愈遠的背影,腦海中反複播放著許洛伊方才對他的評價:

  “你還真是惡劣啊,邢鈺。”


  “哐”!

  邢鈺抬起雙手,奮力砸向麵前的鐵門,然而除了理所當然的疼痛外,他的行為已不會吸引任何人或物的到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邢鈺緩緩彎下腰,以手掩麵,忍耐著劇痛而發出癲狂的笑聲。


  再度抬起頭時,他通過鐵門的反光,對上了一對赤紅的瞳眸。


  人類本能地向後退去,下一刻,鞋跟卻觸碰到了一樣扁平的、有一定厚度的事物,低下頭循著感覺望去,他再一次看到了那本書——


  看到了《黑魔法原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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