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25:往事如煙②牢獄之災
“迎接自宇宙中凱旋的勇者的,並非誇獎與榮譽,而是殺意。”
邢鈺站在好友的病榻前,凝視著不斷從電子屏幕上穿過的線條,按照自己所掌握的知識,默默辨認、判斷著屏幕上波幅和頻率背後的意義。
“他處在不可逆昏迷的狀態。”有著淺金色頭發的年輕人站在病房門口,輕聲對裏麵的人說道,“他……現在是一個植物人。”
“發生了什麽?”
“不清楚。”年輕人搖搖頭,“科學院的院士們還未找尋出事件的真相,他們隻說,他是在返程途中遭遇了意外,機甲沒有降落在指定位置上,他的身體也因為迫降的衝擊而……”
“行了。”邢鈺抬起手,他覺得“繼續聽下去”這一行為沒有任何意義,“已經夠了。”
“他可能不會再醒來了。”
“別說這種事。”邢鈺瞪了一眼門口的人,對方表現得十分淡然,就像躺在那裏的不是機械領域的天才、人類的救世主,而是一個從溫室之外捕獲到的實驗素材一樣。
接著,他將視線重新移回自己的好友身上,一些新的念頭正從他的腦海中緩緩生成,但很快被他有意識地壓製住了。
“我要走了。”他對自己昏迷中的友人說道,好似對方仍能聽見他的聲音。
他和那年輕的引路人都不能在這間病房中停留太久——一方麵是他們都有各自的研究,不能浪費時間;另一方麵,科學院還在調查NEO出事的緣由,兩人誰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他人眼中的嫌疑對象。
離開之前,邢鈺再度將目光投向門口的年輕人,猶疑片刻後,他開口問道:
“你……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科學院的新人——”
“是叫——”他皺了皺眉,“許洛伊——對麽?”
年輕人點點頭,而邢鈺已經從他身邊穿過,並不打算對一個新人多加關注。
他們應該不會再見了,邢鈺想。
科學院中每天都有新加入的研究者,但很多人會在獲得足夠的資源後,漸漸認識到自己能力上的不足,接著變得心灰意冷,最後,永遠遠離這片雪白的建築。
能夠堅持到最後的人,向來是極少的。
…………
NEO出事的真相一點一點地被透露給了科學院中的研究者們。
就連被邢鈺認為“很快就要離開這裏”的許洛伊,也三番五次地被人看到他纏著調查人員問東問西的情景。
邢鈺從未關心過那年輕人在做什麽研究,偶爾想起這個人,隻覺得這家夥真是閑得很、閑得慌,有時還會在心中打趣年輕人的勇氣。
而他自己則有很重要的實驗需要完成,並且,關於他正在進行的研究,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他經常會去朋友的病房,一坐就是半天,但這並不是一種浪費時間的行為,而是在為最終的實驗做準備。
沒有人會在意他在朋友出事後的那些古怪行為,在人們看來,他做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人類需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派遣哀傷,縱使深諳朋友可能再也無法蘇醒。
直到有陌生人闖入了這間病房,親眼目睹了他對友人所做的事情,瞪大眼睛,用一種極端詫異且憤怒的語氣,質問他道:
“你在做什麽,邢博士、邢鈺?!”
“如你所見,閣下。”邢鈺在介紹自己即將完成的作品時,總是表現得彬彬有禮,“我在進行我的研究。”
“拿我們的英雄……當你的實驗素材?你瘋了!邪鈺!”擅自闖入他的“實驗室”的“無禮之徒”大聲呼喊著對他的蔑稱,然後,沒等他給出回複,就風風火火地摔上門逃走了。
“唉……”邢鈺摸了摸戴著臉上的口罩,於心中懊惱起科學院保守派們的古板思想。
他沒有離開這間變成“實驗室”的病房,連整理——或者說,“掩蓋”現場也沒有做,隻是靜靜地站在床邊,看著自己未能完成、且可能再也完成不了的研究,歎了口氣。
沒過多久,經常見到的“NEO事件”調查者們跟隨先前那個陌生科學家,衝進了這間病房,邢鈺十分淡然地舉起雙手,讓那些人禁錮住自己。
那些人威脅他,要把他送回灰色領域,然而他們又很快證明了邢鈺在這件事上的清白——他不可能傷害從太空凱旋的朋友,他也沒有動機去傷害。
不過,他們還是把他扔進了拘留所中,所有可能危害牆內溫室安全的嫌疑犯,都會在這裏待上幾天——“這會使你的腦子變得清醒,好好反省你做的事情吧,邢鈺博士。”人們這樣對他說。
人們在怪罪他的同時,也在同情他,認為他不過是沒能從“朋友出事”的陰影中走出來,所以,人們給予了他第二次機會。
邢鈺獨自一人待在狹窄又昏暗的空間內,背抵著牆壁,凝視著那些豎在眼前的金屬柵欄,很多想法不斷從他的腦海中萌發出來,就快將它塞滿了。
他突然感到頭疼,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撲向麵前的金屬門,因為他的動作,它發出了極大的聲響。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震動,周圍的所有事物似乎都在發出響聲,來回應由門製造的聲音。
很快,負責看守嫌疑犯的陌生人趕了過來,狠瞪了他一眼,確認他無事後又匆匆離開,丟下一句:
“果然是個瘋子!”
邢鈺怔怔地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而後,他仿佛聽到身後傳來某樣東西落地的響聲。
猛地回過頭,原先聽見和感知到的動靜全都消失了,麵前的地板上,隱約能見到某樣事物的輪廓。
它看上去像是一本書。
它是什麽時候出現的?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是原先藏在天花板上,因為他剛才的失控行徑而掉落到地上的嗎?這樣的話,之前的動靜便不是他的幻覺,而是因為這本書了。
邢鈺這麽想著,俯身想去觸碰那本來曆不明的書籍。
盡管心存疑慮,他最後還是將書捧在了懷裏,並翻開了它,嚐試閱覽其中的內容——也許隻是想要打發時間,也許,他是預感到了一些事情。
環境很昏暗,書上的字密密麻麻的,既小又難以辨認。
在將這些文字的形象刻印入腦海,努力將它們與自己的認識的文字或符號對應起來的過程中,邢鈺遭到了倦意的侵襲。
最後,他抱著書睡著了。
他做了一場夢,夢裏的大部分情節在醒來之後都變得很模糊,但他依舊能記住一些細節。
夢中的主人公似乎是處在“另一條世界線”上的他自己,同樣因為拿NEO的身體進行實驗而被關押,但那個“他”的精神顯然比現在的自己更加不正常,所以過了很長時間也沒能重獲自由。
在監獄中,“他”獲悉了許多科學院的新成果,而在報道那些新理論、新作品的時候,人們總免不了提到一位天才的名字。
醒來的邢鈺不清楚夢中的天才是他想象出來的角色,還是在現實中有所對應。
不過,在那場夢境中,獄中的他接受了許多負麵消息,所處的境遇與被萬人敬仰、追捧、寵愛的那個“天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於是不知怎麽的,那個“他”開始比對起自身和對方——現實中的他不理解“他”的做法,但夢畢竟是夢,它包容任何可能性,而且,夢裏的那個“他”更像是個真正的瘋子。
“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如果那些古板的、愚昧的家夥沒有妨礙我——”
“他們莫非已經忘記了?我和尼奧共同設計的項目,尼奧所做出的那些成就……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個新人身上——他萬眾矚目,而我們……我,身處無人理解的地獄;尼奧,他的意識被禁錮在人類的軀體中,需要有人去拯救他,可已經沒人會去關注他。”
“他”心中對陌生新人的那點羨慕,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精神問題的逐漸加重,最終演變為了深深的嫉恨與遷怒。
“他”設法離開了監獄——畢竟那隻是個夢,一切在現實中鮮少發生的事情,夢裏都有可能會出現——但“他”重獲自由後做出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針對那個“天才”,行使了一係列等同於“謀殺”的罪行。
由於“他”的行為,“天才”失去了雙親,還失去了自由行走的能力,隻能躺在病床上,宛如一隻雖然渴望藍天,卻隻能在囚籠中鳴唱的“夜鶯”——這是在邢鈺的認知中,鳴叫聲最動人的鳥類之一。
這場夢似乎在告訴邢鈺未來的一種可能性。
盡管夢中的一些情況與現實對應不上,像是當事人的精神狀況、他被關押的地點等等,但邢鈺仍然被嚇得不輕——他恐懼自己成為夢中那樣的人,哪怕夢境展現給他的未來隻有一點點對應得上現實,他也會感覺難以接受。
當他徹底清醒後,他突然發現,自己能讀懂書上的文字了——黝黑的書封上,出現了“黑魔法原典”的金色字樣,裏麵的內容也不再令他感覺擁擠,反而十分清晰、讀起來也格外輕鬆。
不過,裏麵的內容對他的世界觀產生了巨大的衝擊,他的價值觀、他堅信的“世界真理”,也因為這些新的知識變得不再穩定。
身為一個堅信科學的研究者,邢鈺選擇性地忽略了書中透露給他的某些內容。
同時,他將注意力投向那些能對他的研究有幫助的“黑魔法”,開始謀劃現實中自己未來會去做的事情。
…………
當“NEO是被科學院的頑固派所害”這個真相傳入每個科學院的追隨者耳中時,精神狀況終於趨向穩定的邢鈺迎來了他的出獄時刻。
一獲得自由,他就將全身心投入先前未能完成的研究上,但他不再時常打擾NEO的病房——有很多人在幫他完成這件事,科學院的大家都在哀歎、憐憫發生在救世主身上的不幸,並埋怨、憤怒凶手們的所作所為。
可令所有人驚訝的是,沒過多久——可能是半年,有可能稍微再久一點,邢鈺又被調查者們盯上,這一次,他被強行塞進了拘束服中,然後被送去了真正的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