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2：兩個被抹去存在的人
“是‘存在’哦！”
“什麽？”
奧羅發現自己有時跟不上女孩的思維——確切來說，是很多時候都是這樣。
“伊格斯和我告別前，啊，對，就是我們相隔一堵屏障，我的生命力在逐漸流逝，他的身體也在不斷崩壞的那個時候——”
“你對那個時刻還真是印象深刻啊。”奧羅小聲調侃道，他感覺小金的活力又回來了，不過，她大概是在強顏歡笑。
“別岔開話題啦。”女孩咯咯笑出聲來，“唉，反正，我都已經死了，也就沒必要在意別離……”
然後，她正色道：
“伊格斯告訴我，因為契約的關係，如果我死了，他也會跟著我一起死去；如果我的‘存在’消失了，他的‘存在’也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契約？他應該不是你的契約精靈……但是，《精靈王之書》的契主若是與世長辭，所有記錄在書上的精靈王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影響。”
“你對我還真了解呢，‘伊格斯不是我的契約精靈’……是啊，所以他才會那麽幹脆的離開，直到我生命的最後，才回來見我，陪我一起……走向人生的盡頭。”
小金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過去的她，對精靈王伊格斯抱有不單純的情愫，而這份情感直到現在也未能消退。
“可是，你和他的生死，為什麽會關聯起來？莫非——”
“他雖然不是我的契約精靈，卻和我有契約相連。”小金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示意奧羅別一直站著，“有一次，一件非常讓人傷心的事情發生在了我的身上，他為了安慰我，便與我締結了‘生死契約’。”
“什——”
這“安慰”可真是別出心裁啊，奧羅腹誹道。
生死契約可和普通的精靈契約、或是其他的契約魔法不同，它的效果就隻有將契約雙方的生命聯係在一起——無論自願或者被迫，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一方死去，另一方也沒法存活。
這個人造精靈還真的一點都不惜命，奧羅心想，月圓夜小鬼為什麽沒有阻止他這麽做？隨隨便便簽訂契約，不會破壞遊靈複活摯友的計劃嗎？
不過，現在值得關心的並不是這件事。
奧羅調整好心態，平複下心中的驚訝，然後詢問小金：她所闡述的這些事與“迷路”究竟有何關聯。
“我想啊，人死後，靈魂會去往天堂——啊，在紫星大陸居民的觀念裏，是前去轉生之門，對吧？”
小金抬起頭，望向天空。
天是漆黑的，沒有月亮，沒有星光，也沒有雲。
“但如果，一個人被抹去了‘存在’，他又會去哪裏呢？”
女孩低下頭，注視著奧羅，似乎在期待他接下來的回答。
“我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奧羅踩了踩草地，在這樣的環境中，“站立”比起“蹲下”或是“坐下”，莫名會讓他更有安全感。
“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答案——”
奧羅學著小金的動作，抬頭望了望夜空，又低下頭，凝視著女孩的頭頂：
“我想，應該會來到這裏吧。”
女孩突然笑了起來：
“果然，你是因為存在被抹去，才會來到這裏的吧？”
“存在消失，就相當於是死亡，卻比死亡更恐怖。”她歎了口氣，“你、你的經曆、別人對你的印象、你對這個世界的影響……都會因為‘你’這個存在的消失而消失不見。”
“以前，我也隻在奧特裏克學長使用靈記的時候，看到過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是因為殺了萊斯特斯、淨化了“紫色靈魂”，才會被這個世界抹去存在、被丟來這個地方？
“但你還有救哦？”小金忽地湊上前，“你身上沒有死亡的氣息，隻要能離開這裏，你就依舊是存在於那個世界上的一個生命體，不會被人遺忘。”
“那是因為……”
閃電公主的靈魂力量代替他被抹去了存在，奧羅如是想著。
他抬起手，輕輕地按在心口處，仿佛隻要這麽做，就能感受到自己的靈魂。
溫暖的、像是母親般的感受消失了，他也回憶不起來它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隻要你能找回自己的存在，就能離開這個地方啦！”小金見他分心，於是高聲在他耳畔喊道，“不要沮喪，不要退怯！”
“我該怎麽尋回自己的存在呢？”奧羅認真問道，同時也開始自己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而且，如果我沒有丟失它，又談何‘找回’呢？”
…………
兩個“被抹去存在”的人，跨越時空在這片夜幕下的草地上相遇，一人即將奔赴死亡，另一人終將回歸現實、踏上新的旅途。
而此刻，他們二人並肩而行，嚐試著穿過無垠的草地，去往視野邊際那片樹影的所在地。
路上，小金向奧羅闡述了她經曆的許多事情：尋找《精靈王之書》並成為它的契主；與骨石島的嫋貓一族戰鬥，從而獲得了第一隻真正意義上的契約精靈；和礦湖成員們對峙，保護伊格斯的電光聖石……
“伊雷團長，天罡、樂原和瑞雅姐也都幫了我很多忙。”小金報了幾個奧羅熟悉的名字，並告訴奧羅，在她死去的時候，這些人應該還活著，“他們很厲害，肯定不會在這場戰爭中失去生命。”
這些人都是星之學院劇團的成員，在“聖戰餘波”發生的二十年後，他們仍然在活躍，許伊雷甚至還成為了異時空的成員。
還有天罡……他可能成為了時空旅行者，不過，奧羅目前還沒有能夠充分證明這件事的證據。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小金突然“啊”了一聲，腳下一踉蹌，險些被某樣事物絆倒。
草地裏有其他東西？奧羅頓時警惕起來。
他瞅著小金趴在地上，在齊膝高的蓬草中摸索了好一會兒，然後猛地從草地上躍起，手臂高舉，手中多出了……
一柄劍？！
而且，這柄劍還有點眼熟……雖然在夜幕下看不清晰，但奧羅和小金還是憑第一印象、異口同聲地喊出了它的名稱：
“虛影聖劍？”“虛影聖劍！”
兩人對視一眼，接著達成了共識：它正是虛影聖劍(的贗品)。
伊格斯的武器，便是這柄劍真品的模具，所以小金能認出它；奧羅則是擁有並使用過它，因而知道它的外表和輪廓。
“為什麽，虛影聖劍會掉在這片草地裏？”奧羅攬下懸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魔瓶，但他現在無法從魔瓶的儲物空間中取出東西，也無法確認裏麵的收藏。
不過，他莫名有種感覺——被小金從地上撿起來的這柄劍，實際上就是屬於他的那柄虛影聖劍。
“喂，不會……”他示意小金帶上劍跟著他走，然後便開始加快速度在草地中穿行。
沒走幾步路，他的腳上又磕到了某樣事物。
奧羅後退一步，俯下身，當著小金的麵從草地中拎出了……一本夾著書簽的筆記本，書簽末端還裝飾有一條長長的尾巴，此刻正被他抓在手裏。
“這些都是我儲存在魔瓶中的事物……它們怎麽都散落出來了？”
“大概，因為有那麽一瞬間，你的存在消失了——”小金用不怎麽確定的口吻回答道，“你持有的魔法道具失去了主人，便自我初始化了……”
“很多魔法道具都有這樣的機能，魔法師最討厭把自己的成果遺傳下去了，除非是師生之間的繼承。”小金說這些話時，語氣從猶豫變為了篤定。
身為星之學院的學生，她曾見過形形色色的魔法師，因此，她認為自己能總結出大部分魔法師的通性。
“魔瓶認我為主，在我的旅程中，它是我最大的助力。”奧羅將魔瓶攏於懷中，“在過去的那幾年中，我們可以說是‘相依為命’……我恐懼於失去它，它估計也未曾想過我會死。”
“假如你真的失去了生命，想必你的這件魔法道具就會自我毀滅吧。”小金感慨道。
隨後，她對“接下來能撿到什麽東西”產生了興趣，拉著奧羅在草地中行走、勘察。
他們撿回了不少瓶瓶罐罐，裏麵裝的都是煉金藥劑，小金也由此得知奧羅居然是個煉金術師。
還有許多煉金素材，著實讓將死的女孩開了眼界。
“伊雷團長有時候也會搗鼓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藥劑，有時候是拿來醫人的，但品相不佳；有時候是拿來害人的，基本都是觸之必死。”
“真可怕啊，那個伊雷團長。”
“但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好人，你不也是這麽想的嗎？”小金一邊在草地中尋找其他可疑的事物，一邊問奧羅，“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
“也許吧。”奧羅從未正麵接觸過許伊雷，但他曾經披上過名為“許伊雷”的偽裝，由此感受到了其他人對許伊雷的尊敬。
在草地中又摸索了一段時間，奧羅的手指忽地觸碰到了一枚尖銳的事物。
“咦，這是？”
將碰到的東西從泥土中拔了出來，放在手掌上一看，是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石——“普魯托的預言水晶石”。
奧羅深吸一口氣，然後，在小金困惑的眼神中，將水晶石舉到自己眼前，目不轉睛地觀察著水晶石表麵上的圖案變化。
“它是用來做什麽的？為什麽你看上去這麽緊張？”
“它可以來決定我們的命運。”奧羅答道。
水晶石能讓他看見短時間後的未來，也可以告訴他過後幾天發生的事情。
前者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去回避；後者則已經成為定數，是必定發生的未來——但未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畫麵中的視角可能屬於其他人。
聞言，小金也開始盯著水晶石看，時不時抱怨一聲石頭上的畫麵變化得太慢，十分消磨人的耐心。
在水晶石的畫麵中，二人看到了和他們所處位置一樣的無垠草地——突然間，一把鑰匙出現在了草地之中。
耀眼的光芒自鑰匙中迸發出來，它們徑直衝破了籠罩這片曠野的夜幕，仿佛能帶領目擊者們去往光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