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1：迷路

  前一秒還和同伴們在一起，相互之間來一場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告別，淚水糊了眼睛，鼻水也一時難以收住，不斷從那倆孔洞中淌下。


  後一秒，她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不再是蔭翳的樹林，也沒有靜謐的林間小道，地上的法陣和天上的魔光也都消失了，她的同伴、朋友們也是一樣，都不見了。


  獨留她一個，待在這一點也不熟悉的空曠原野中。


  忽然，背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緊隨而來的是人的喘氣聲音，她欣喜回頭，在看清來者的身形輪廓時，內心的激動之情更甚，令她不假思索地對來者打招呼道：

  “啊，好巧啊。


  “你也在這裏迷路了嗎？”


  …………


  金發碧眼、皮膚白皙、相貌宛如瓷娃娃般的女孩，被稱作“小金”——奧羅並不清楚她的名字，也無法從他人口中聽見和她的名字相關的發音。


  與她長相相類的，這個世上大概還有三個——“電光屬性精靈王”“赫洛礦場人造精靈”伊格斯、“戰爭英雄”“《精靈王之書》契主”月光.露娜，還有“現任雲中界君主”永焰。


  她應該是擁有這般相貌的存在中，最普通、最平庸的人吧，在她身上稍微特殊一點的，恐怕就是那“星外來客”的身份，若是無視這個頭銜，她便隻是一介人類。


  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退一步說，“這裏”又是哪裏？

  “迷路？”


  奧羅環顧四周，周圍的環境不似封印空間那般除了黑暗就是虛無，往遠處眺望的話，依稀能看見樹影。


  總體上，他應該是進入了一片曠野，離他所在位置最近的樹木，也已遠在視野邊緣。


  放眼望去，大片大片都是籠罩在夜幕下的草地，令他不由想起了索米亞森林外的無垠草原。


  這樣一片視野開闊的地方，如果將遠處的樹影視作目的地，想要走出去應該並非難事……但奧羅沒有親自實踐過，因此不好妄下定論。


  “但是，怎麽說也不該用’迷路’一詞來形容吧？”


  “是迷路哦。”小金這麽回答他道，“靈魂在世間迷了路，才不會飛到天上去……你瞧，周圍這環境，怎麽看也不像是‘天堂’吧？”


  “等下。”奧羅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與萊斯特斯的搏鬥中被打傻了，他感覺自己理解不了小金的話語。


  不提她口中的“天堂”是為何意，光是聽前麵的那句話，奧羅便感到心中發寒，並有眾多不祥的預感誕生於腦海內。


  (天堂……是指天上的某個地方嗎？雲中界？亦或是“神境”？)

  (她說靈魂迷了路，無法去往那個地方，又說，我們也迷路了……啊啊，說到底，這裏究竟是哪個時代，為什麽我會遇到小金？)

  “啊，我的話很難理解嗎？”


  女孩似是看出了奧羅的為難，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隨後，她帶著歉意又帶著幾分恍然地說道：

  “也是哦，我並沒有從你身上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唯有一種介於生與死之間的感覺。”


  “這樣說來，”她上下打量奧羅道，“你並沒有死吧？”


  (“死”！——)

  奧羅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別過頭不願直視小金的雙眼。


  他方才聽見了一個十分不妙的詞語。


  他曾想過許多次，當這個詞語化作現實降臨到他身上時的情況，但唯獨現在，他希望它能離自己遠遠的。


  (萊斯特斯已經死了，我也已從封印中離開……可是，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還有小金，她怎麽也在這裏？)

  心中的疑惑思考到最後，便又回到了“小金為何在這裏”這個問題上，奧羅思索著先前從女孩的話語中獲取的線索，然後，試探性地問：

  “那麽，你呢？


  “你死了嗎？”


  緊接著，他從小金口中得到了這樣的答案：

  “我想，我應該是死了吧。”


  (她是在三百多年前逝世的……作為“和平之神的法陣”的祭/品。)

  (也就是說，我踏出那個時空隧道，來到了三百多年前、小金離世的時候？)

  (不……也許不是這樣，這裏怎麽看都不像是現實世界——那麽，這裏是哪裏？！)

  自己還真的是“迷路”了，奧羅心想。


  “為什麽……你看起來這麽淡定？”奧羅小心地將目光重新移回小金身上，他擔心在知道小金“可能”已死後，女孩的模樣會發生極大的變化。


  不過，看樣子是他想多了。


  “你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嗎？”


  “怎麽可能呢。”小金苦笑道，“我是經曆了生離死別後，一眨眼間，就來到了這裏。”


  “同伴和朋友們都消失了，戰火和陰謀也都離我遠去，唉，我還沒來得及繼續我的悲傷和恐懼，注意力就被這個地方給吸引了。”


  “我還以為我會被困在這裏，漸漸地，我的心智會被孤獨和寂寞籠罩，並在它們的協力下湮滅……”她說著，臉上浮現出樂觀的笑容，“但很快，我就看到了你。”


  “你肯定比我更意外自己會到這樣的地方來，你一定比我更沒有做好死亡的準備。”


  所以，她對奧羅說——她不能表現出自己的負麵情緒，既然奧羅並不是因為死亡才來到的這裏，那身為逝者的她就決定去做此生最後一樁好事：

  “我要送你離開這裏。”


  “不過，具體該怎麽做，我還沒想過呢。”小金席地坐下，擺出一副像在深思的模樣。


  奧羅則開始擺弄他的魔瓶，然而，它的狀態似乎比未修複時還要糟糕，可能是受到了他們所處環境的影響。


  (沒法使用啊……我必須通過自己的力量，尋找到一條離開這裏的道路嗎？)

  奧羅看向身旁的女孩，狀似隨意地對她提出了一個問題：

  “之前發生了什麽，才讓你來到了這兒？”


  他心裏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想了解得更細致一些，況且，他現在想不通自己該如何從這片曠野上搜集離開的線索，唯有寄希望於二者的談話能給予他靈感。


  (真是可笑而又浪費時間的想法啊，奧羅。)

  他在心中對自己說。


  “你是在問我的死因嗎？”小金歪了歪頭，以手抵住下巴，思考了片刻後回答道，“我們從外麵回來，想要幫蝶麗兒、幫血族度過難關……但是敵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伯恩大叔讓我們快跑，伊雷團長也在為我們掩護、責令我們立即離開血族領，於是，我們進入了黑森林，然後……”


  “然後，”她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有人在那裏設置了一個‘陷阱’，很不幸，我們踩了進去。”


  “那個陷阱，實際上是一個喚神法陣，它需要祭/品才能啟動，連通神境後，會有磅礴的魔力從魔法陣中湧出來，魔力之浩瀚足以修複一個人的靈魂、從而讓人死而複生。”


  (修複靈魂、死而複生……這便是“和平之神的法陣”被構築的首要原因吧，至於用女孩們的生命換來的“二十年的和平”，根本不會引起他的關注。)

  (他……祁洛，為了複活“零之人偶師”而做了這些準備，他在輕風山也做過一次相似的實驗，隻不過那時候的祭/品是神殿的神職人員和竺柯。)

  (這之中還有一些事情，因為了解的信息不足，我還無法想透徹，小金她們被選做祭/品，應該還有她們是“時代的鑰匙”的原因……)

  “你看起來想明白了。”小金伸出雙臂，抱住膝蓋，讓她整個人在草地上蜷縮起來，“我們一踏入那個法陣，便再也無法離開它的範圍了，堅固的屏障從法陣四周升起，我的同伴們想救我們出去，卻被攔在了外邊。”


  “迎來死亡之前，我看到了他——哈哈，也許這就是我現在還很樂觀、沒有陷入恐慌的原因吧。”


  “他？”


  奧羅的腦海中飛速閃過數個名字，這其中能讓小金感到高興、甚至不畏懼死亡的，也許就隻有“伊格斯”了吧。


  在2512年的血族領主選舉賽事舉辦前，伊格斯跟著月圓夜小鬼離開了小金她們，他的身體後來應該被伊蘭諾用於複活神聖天使——伊蘭諾的摯友……也可能期間還發生了別的什麽事，但他應該沒再回到小金身邊過。


  “紫色頭發的，一直以‘伊蘭諾爾’自稱的少年——”小金將頭埋進了雙膝中，令奧羅無從看見她的神情，“他也來到了喚神法陣跟前，臉上流露出的是慌張、驚恐、害怕失去什麽的表情。”


  “他從身體中抽出骨白色的長劍，他的背後展開漆黑但染上血色的翅膀，他竭盡全力向法陣周圍的屏障發起攻擊，他怒吼著，他發出絕望的悲鳴——”


  (被伊蘭諾他們複活的神聖天使，仍然保留有伊格斯的記憶嗎？)

  “他對我說：‘……，不要害怕，會沒事的，我會救你。’，可是，法陣最終啟動了，我感覺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我看見……在屏障外的他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淡紫色的液體從他的七竅中流出，又於他的體表上凝結成一顆顆紫色的‘聖血’。”


  (神聖天使對於小金而言，應該隻是見過幾次麵的路人，或者說，“同伴”，而不是她一直掛念著的那個精靈——)

  奧羅觀察著小金的身體語言，忽地，他聽見了一陣細微的哭聲。


  “我一直都知道的……伊格斯不見了，永焰和伊蘭諾爾出現在了我們身邊，他們有著共同的秘密，但未曾打算分享給其他人聽。”


  “在麵對死亡時，他終於決定把秘密告訴我了……”


  “別想這些悲傷的事情。”奧羅下意識地建議道，“你剛才，提到他的時候，還表現得很開心……”


  “你說得對。”


  小金用衣袖抹幹淨了臉上的淚水，抬起頭，道歉道：


  “對不起啊，讓你聽了這麽久我的情感宣泄，打擾到你的思路了吧？”


  “明明之前還答應你，會送你離開這兒的來著……啊！”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驚叫起來，“我想到了，靈魂——也就是我們，為什麽會‘迷路’——我想到可能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