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129：離開封印空間！
他肯定在哪裏見過黑炎惡魔的真身，萊茵如是想著。
抬起頭，瞪著竺柯和勉強冷靜下來的輕風山神靈，他的思緒逐漸回到了六年多前第一次見到黑炎惡魔的那個時候，然後，慢慢往現在這個時代拉進。
時間線一跳就是六年，他在赫拉古農姆火山上空又一次見到了黑炎惡魔。
在那裏，對方向他揭示了更廣闊的世界的存在——時空網絡，即相互重疊、交叉和平行的世界線，對方帶著他在其上漫遊，又引導他回歸現實世界。
第三次見麵，是在他已經卸任血族領主、成為契約孤兒院的院長的時候。
那一天，小小的孤兒院中一次性來了三位訪客：幽暗空間的遊靈使、催債人藍眼，還有藍眼的朋友……被稱為“埃利佩”的黑發獨眼少年。
“埃利佩……”
每一次與黑炎惡魔相見之前，他都會先感應到一種奇妙的、相互聯係的感覺，然後跟隨著這種莫名的感覺走——有時候隻需要做一個抬頭的動作，就會發覺對方的到來。
那個惡魔在意他對孤兒院的孩子們的感情，詢問和伊蘭諾相關的事情；惡魔還問他：“萬一有其他自稱伊蘭諾轉世的人冒出來了呢？”……還對他說：“禁忌就是禁忌，在救了一個人的同時，可能會破壞一個家庭……”
那個惡魔就像一個在不斷認知世界、更新觀念的孩子，一掌握新的知識便迫不及待地來找他分享、表達觀點，並詢問他的見解。
惡魔又像是一個在不斷挖掘自己身份的人，每發現一個線索，他就急切地想要去試探、去確認，試圖用最少的線索和最短的時間，還原出一個真實的自己。
“輕風山……時空網絡……‘永生的秘法’，‘出現意外、造成誤會’……”
黑炎底下可以是“惡魔”、是“神靈”，當然也可以、也可能是其他物種的生命體——比如人類。
這麽長時間以來，黑炎惡魔其實已經主動向他透露了許多線索，這一切都再明確不過了，他還在懷疑什麽呢？
“埃利佩。”
“埃利佩.奧羅。”萊茵低聲呢喃著這個名字，十多年前，他曾在自己的朋友口中聽聞過它。
那位人偶師以一種輕蔑的語氣，向友人描述自己的兒子：
“他是一個靈魂有殘缺的孽種，能活下來完全是靠運氣……但他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他的生命還沒有我的人偶有價值。
“那個小崽子真應該感謝我，我將他身體的一部分換成了人偶的零件，這樣一來，他的人生便有了價值。”
“埃利佩.奧羅。”萊茵看向神靈輕風，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這個曾經數次聽到過、卻現在才剛被他回憶起的名字，“這是那孩子的名字……是黑炎惡魔的名字。”
“我能感覺到他，我和他的靈魂間存在聯係。”
“血濃於水”的感覺，實際上是兩個靈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連接。
萊茵曾用血族秘法分離出了自己的部分靈魂，用它們來修補他已逝的孩子的靈魂；那孩子得救後，帶著那部分靈魂力量長大，一旦二者靠近，就能感應到彼此。
竺柯和神靈輕風都清楚黑炎惡魔的身份，對於萊茵說出的名字，他們驚愕的也僅是“萊茵居然知道這件事”本身。
不過，眼下三者都知道了惡魔的真身，一切就好辦多了。
竺柯和神靈輕風不必藏著掩著、努力對萊茵隱瞞稱謂，他們幹脆利落地表示自己想救出奧羅，為此需要商討出對策。
“奧羅的筆記本可以幫助他看到外麵的世界。”在萊茵表示他能感應到奧羅後，神靈輕風的怒火總算平息下來，不過，他的心態距離“冷靜”還差很遠，“也許我們能依靠它反過來聯係上奧羅。”
“我聯係了許林林，她可能會想到方法……花皇現在處於虛弱狀態，而且那個封印也不是說解除就能接除的，至少要等到紫色靈魂死去，否則，花皇就等於是白費力氣了。”
竺柯表現得也不怎麽淡定，但他還是有條有理地做出了安排。
“那孩子還活著。”萊茵以自己的靈魂為媒介，不斷嚐試著聯絡十二年前分離出去的那一部分靈魂，“可是……”
“我們之間的聯係在不斷變弱……怎麽會這樣……”
…………
萊斯特斯不再說話了。
他是死了嗎？奧羅一邊研究如何逃離封印，一邊分心留意另一邊的動靜。
自從他對萊斯特斯說出那句殘忍的祝福後，對方雖然又提出了許多新的話題，但明顯興致大減，得不到回複後便漸漸安靜下來，直到現在——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如果萊斯特斯在封印中死去，他的生命是算在花皇頭上嗎？紫星大陸得救了？紫色的靈魂就此消失了？
奧羅突然意識到，自己掌握的事情還是太少。
當所有的同伴、朋友離開自己身邊，他又恢複成獨身一人時，無力感也隨之在心中湧現。
(找到了！離開的方法……但是，周圍的魔力不夠。)
耗費了不知多少時間，他終於找到了開啟時空裂縫、讓此地與時空網絡相連接的方法，然而，想做到這一點，前提是魔力充足。
假使魔瓶現在是完好的，它便能提供給奧羅所需的魔力……可惜，自從它被月圓夜小鬼用寒毒損壞後，即使奧羅在修複它的這件事上投進了數百顆紫礦石，它也絲毫沒有被修複好的跡象。
(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黑暗之中，奧羅的思緒在不斷地發散，許多發生在很多年前的往事，從他的記憶深處不斷浮現上來，它們曾經都使他感到為難、懊惱，但最後都不再困擾他——有時候是解決了，有時候是逃避了。
(啊，對了，他死了嗎？)
(要不要去確認一下呢？)
奧羅搖搖頭，他已經習慣了在心中自言自語，因而周圍的環境顯得異常寂靜，任何一絲細微的聲音，在這樣的境況下都會變得十分清晰。
保持著最基本的警戒心，奧羅將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轉化為繚繞周身的黑色火焰，然後分化出一小簇火苗，操縱著它慢悠悠、慢悠悠地飄到不遠處平躺著的人影跟前。
萊斯特斯雙眼緊閉，嘴唇微抿，他也許還活著，但似乎已經沒有精力說話、或是亂動了。
(紫色靈魂的擁有者在身體死去後，靈魂並不會離開身軀、飛上天空或沉入大地……萊斯特斯的靈魂依舊留在他的身體中，就算生命力盡喪，他興許也有方法讓自己暫時活過來。)
又是一陣長久的寂靜，就在奧羅思考著如何把自己的生命力轉化為黑魔法、再把黑魔法提純為魔力時，聽上去有些無奈、又有些不耐煩的聲音終於在黑暗中響了起來：
“我說你啊，都不會感到孤獨、感到恐懼的嗎？”
“你可是被困在一個可能永遠都出不去的地方，身旁還躺著一具屍體樣的東西……”萊斯特斯的語氣中透出少許不解，“都說一個智慧生物在寂靜的地方呆過長時間，就會出現精神問題，可你看上去還很正常，而且還打算再‘掙紮’很長一段時間。”
“幹脆認命吧，怎麽樣？”他問，“外麵的人縱使能感應到你，也隻會感覺到你正在變得虛弱，你的生命力在不斷流逝，就像——”
原本平躺在黑暗中的身軀忽然一個挺身，而後直撲奧羅而來。
他先前的閉目平躺，並非是因為他已接受將死的命運，而是在為他現在的“垂死掙紮”養精蓄銳！
（我就知道！）
“我實在不想一個人上路啊，惡魔。”萊斯特斯伸手在他自己的臉頰上劃出一道傷口，令鮮血從其中汩汩流出，“既然你真的不想殺死我，那就——讓我先來殺死你吧！”
血族人之所以被稱為“血族”，除了會吸收其他生物的魔力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他們可以操縱自己或身邊的血液，將它們當作“魔力”來進行編織。
像是蘭德的“血棘鎖魂鞭”、萊茵的血色護罩，都是依賴被他們的血浸染的魔力而施展出的“特殊魔法”。
血族人可以從自己的血中變出武器，甚至變出可以長期存在的使魔。
萊斯特斯伸出沾血的爪子，奧羅則以手臂格擋，漆黑的火焰瞬間從他的體內爆發出來，覆蓋、衝擊在萊斯特斯的麵龐上。
然而將死之人已無所畏懼，他的利爪最終穿過了漆黑的烈火，觸碰到了黑炎惡魔的本體。
“你說，如果我吞噬了你心髒中的魔力，我是否能多活一段時間呢？”
“你、想都別想——”奧羅轉瞬間從魔瓶中抽出虛影聖劍，砍在了那隻已經對他構成威脅的手上，“我還真是、愚蠢，早應該拿走你的雙手、雙腳，拔掉你的舌頭——隻要最終取走你性命的不是我即可……”
說著，他抬腿一蹬，將敵人從自己身上踹開，隨即舉起虛影聖劍，以劍柄重重地敲擊在了對方的右手關節處。
而後一轉手，劍刃劃過萊斯特斯的手臂，更多的鮮血流淌出來，但萊斯特斯卻再無法抬起那隻手了——它已經與他的身體分離開來，成了這處封印空間中“第一個失去生命氣息的存在”。
“哼、哼哈哈哈哈哈！”萊斯特斯絲毫不掩飾他的情緒，狂笑著再度朝奧羅襲來。
盡管他隻剩下了一條手臂，但他的攻勢卻更加猛烈、更加沒有章法，而他的目的則隻有唯一一個——那就是殺死眼前的黑炎惡魔。
混戰之中，萊斯特斯抓住了奧羅持劍的手。
奧羅頓時猜測出了敵人的打算，立即打算鬆開手、讓虛影聖劍回歸魔瓶的儲物空間中——先前拿出它隻是為了擋開萊斯特斯的迎麵一擊，現在它已經不被需要了、是時候回去了。
然而萊斯特斯的動作比奧羅的反應更加敏捷，他緊攥住奧羅的手掌，同時發揮血族人的天賦，盡全力吸取周圍包括對手的魔力。
“你會成為殺死紫色靈魂、亦被紫色靈魂殺死的存在，惡魔。”他一字一頓地宣告道。
“可惜啊，我們本不會成為敵人，在早些時候的很多情況下，我還嚐試過尋找你的聯絡方式、以此來得到你的幫助。”
“這是命運使然嗎，黑炎惡魔？”萊斯特斯強行扭轉奧羅的手腕，好讓那柄贗品劍能傷害到自己，“真抱歉把你牽扯到這些事中來，但我們現在已成為敵人，我也真的不想一個人孤身離開這個世界。”
“你這家夥……”奧羅咬緊牙關，奮力嚐試著擺脫萊斯特斯的掌控，“命和臉皮怎麽都這麽厚呢？！”
他再度支出一部分生命力，將它們轉化為會造成實質性傷害的黑炎，由此勉強讓萊斯特斯的握力減少了幾分。
無數想法刹那間從他的腦海中劃過，奧羅一批批將它們否定，末了，他狠下心來，主動握緊虛影聖劍，讓這柄武器中蘊含的魔力盡數倒灌入自己的體內。
虛影聖劍在失去原有魔力的那一瞬間，便成為了一把普通的武器。
不過，他們二者之前也沒把它當成魔法道具來使用，僅僅是在利用它作為利器的那一麵罷了。
“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朋友，萊斯特斯。”奧羅主動扭過手腕，將利劍捅入萊斯特斯的鎖骨之間，隻需再用上幾分力氣，便能將其的頭顱斬下。
(不過……也許，真的要陪他一起死了。)
(真令人厭惡啊，這算是滿足了他的遺願嗎？“不孤身一人死去”——惡心，真叫人惡心，他的行為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的命運、我的現在，憑什麽就連死也要帶上我一起？)
恍惚之中，奧羅再度看見了美麗的、夢幻的、淡紫色水晶般的事物，然而，看上去如此美好的事物，對他而言卻是相當於死神般的存在。
(神靈輕風、萊茵、惡之契約、伯恩、我的小蛇……)
(伊格納茨、花皇、冰魔……啊，伊蘭諾好像說過，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求助冰魔——哈哈，可笑，你是重新聯係上了他，但我卻不是你，不清楚該如何與異時空取得聯係。)
(還有阿大——他說過，有一個秘密想要告訴他的常客們，可惜，看來我是沒法赴那場聚會了。)
奧羅狠下心，趁自己還沒有被紫色靈魂徹底侵蝕，將更多的力量施加在手中的利劍上——下一刻，他仿佛來到了淡紫色水晶的跟前，手中握有虛影聖劍，手臂已經半抬起。
隻需一個“放下”的動作，那枚水晶便會當即被斬成兩半，然後，想必會粉碎吧。
（去死吧！）
已經下定決心的奧羅不再猶豫，徑直讓劍刃觸及水晶表麵——它仿佛還想再掙紮一會兒，一股強烈的阻力妨礙著劍刃完全砍下。
可緊接著，一股新的力量自奧羅體內溢出，他忽地感覺自己身後多出了一個溫和的氣息。
恍惚中，自己的手上疊加上了另一對手——纖細的、白皙的、修長的手指，令他想起了自己和母親相依為命、躲避人偶師的暴力的那段時光。
雖然都是些苦澀的記憶，但其中不失美好的回憶。
“閃電公主？”奧羅帶著疑惑的語氣問道。
沒有人給予他答複——血族人尊敬的公主殿下早在三百多年前死去，靈魂也化作了用於修補殘缺靈體的能量、永遠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然而，奧羅能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正逐漸從他的靈魂中分出，代替他承受了紫色靈魂的侵蝕。
同時，靈魂力量的湮滅產生出了磅礴的魔力，為他徹底激活了魔瓶的自我修複係統，並令這處封印空間與時空網絡相互聯通。
周圍重歸寂靜，萊斯特斯的生命氣息已從這個空間中完全消失——他被殺死了，被一團靈魂力量以自我獻身的形式殺死了——於是，紫色的靈魂被淨化了，紫星大陸安全了。
此刻，這片封印空間中，隻餘下了奧羅一人，以及一個幽深的、黝黑的、不明會通向何處的孔洞。
奧羅原地躊躇了片刻，下定決心踏入了眼前的時空隧道中。
他希望自己能回到同伴們、回到自己認識的人身邊，他想向他們傾訴自己在封印空間中經曆的一切、自己與萊斯特斯最後的戰鬥，還有“它”——閃電公主靈魂力量的消逝。
不知在幽暗的時空隧道中走了多長時間，終於，他的眼前出現了些許光點，隱隱約約的，他還聽到了人的聲音——熟人的聲音。
那個人說——
“啊，好巧啊。
“你也在這裏迷路了嗎？”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