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可是緊接著,裴爸爸又磕了磕手裏的煙,說:“他是個不錯的人,但是他不適合你。”
這句話像針紮進耳膜裏,裴樂樂的心驀地一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你昨天晚上,為什麽還要他留下來?”
裴爸爸抬頭,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緩緩說:“因為這個男人,你已經怪了我兩年,我不想你繼續怪下去。”
“爸——”裴樂樂咬了咬唇,一顆心驀然間慌亂的不行。
裴爸爸又複低下頭,歎氣說:“你是個倔強的孩子,爸知道爸的話對你沒什麽用,所以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如果能跟他結婚,爸還是會祝福你的。”
他越是這個樣子,裴樂樂就越是覺得於心不安:“你這麽說到底什麽意思?你想跟我說什麽?”
裴爸爸狠狠吸了一口煙,又輕輕吐出來,才說:“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你跟季東朗,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爸也算是過來人了,經曆過婚姻的失敗,也看過一些人生。不適合就是不適合,就算強扭在一起,早晚也還是會分開的,爸不想讓你再傷心一次。”
裴樂樂一怔,別過臉去:“爸,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他嗎?”
裴爸爸沉默著,似乎是在醞釀又似乎是在忍耐,可是片刻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敲了敲煙灰缸大聲說:“如果沒有小小這個孩子,你覺得他還會回來找你,還會要你嗎?”
“我是你女兒,你可不可以不要把你女兒看得這麽差勁?”裴樂樂很努力地想讓自己語氣裏的哽咽聽起來不那麽明顯,可是她看著煙灰缸裏漂來浮去的灰塵,隻覺得心也跟著飄了,眼淚就在上麵打開漣漪。
裴爸爸不說話,一直吸煙,過來半晌才低低地開口:“我這話是實事求是。”
“你覺得我們會分開,你覺得我配不上他,我就一定要證明給你看!我們一定會結婚,也一定會幸福!”裴樂樂流著淚站起來,轉身就跑回自己的房間,臨關上門的刹那,她才看到父親的臉頹然地僵在那裏。
她將脊背靠在門扉上,眨眼間淚如雨下。不期然地,她又變成了一隻討厭的刺蝟,她又開始衝父親大吼大叫出言不遜。其實她心裏是又悔又痛的,她很想走出去跟爸爸說一聲對不起,可是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麽無論她怎樣努力,都得不到爸爸的祝福?難道她所憧憬的幸福,真的就隻是一個夢幻嗎?
中秋後的第一個晚上,裴樂樂就離開了家,臨走時裴爸爸堅持要送她。爸爸老了,原本直挺的脊背已經有些佝僂,鬢角也白了,背影在黑夜裏愈發蒼然。裴樂樂跟著他後麵,忽然覺得自己不孝,為了自己心中的樂土,就要這樣遠走他鄉,讓爸爸一個人孤單單地留在這裏,連個一同說話喝酒的人都沒有。
她好想跟爸爸說,要照顧好自己,可是連這句話,她都說不出口了。爸爸也始終一言不發的,隻有小小像個好奇寶寶似的,趴在她的懷裏一個勁兒的問東問西。
裴爸爸本想送她到站台,但是在門口時被查票的攔下來,他也沒說什麽,隻是把身上的行李挎在裴樂樂的肩上,低聲說了句:“走吧。”
裴樂樂點點頭,抱著小小往站台裏走,檢票口熙熙攘攘的,擠過人流後她回頭,想再看一眼爸爸。而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她,目光深得像是一汪秋湖。
裴樂樂轉身,走了一會兒,再回頭,爸爸還在那裏,那一瞬間她看著他,心裏就像灌了鉛塊一樣,那麽沉那麽重。
她掐著自己的掌心轉過身,抱著小小一直走一直走。她忽然很想打電話給季東朗,她這麽做了,對方卻是語音信箱。
也是,這麽晚了,他應該已經睡下了。
裴樂樂頹然地掛斷了電話,她不想做一個不懂事的女人,可她還是不可抑製地聯想到自己每日每夜都開著手機、隻為能隨時聽到他聲音的樣子。為什麽她能為他做到的、他卻做不到呢?是因為她的愛太深重、太孤注一擲,而他的人生卻並非隻因她而精彩嗎?
終於落座後,她抱著小小坐在窗口發呆,電台裏不合時宜地放出一首歌:“終於愛上一個人/想要陪他過一生/關不上的門/也知道我還在等/他卻像星辰/遙遠卻又陌生……”
她的心一痛,所以爸爸才會說他們不合適嗎?
這時,小小卻忽然手舞足蹈地指著什麽東西叫起來:“媽媽媽媽,在唱歌……”
原來是手機,不知何時已響了半天,裴樂樂回過神來,怔怔地接起來。
“還沒睡吧……”竟然是顧淮安的聲音。
“姐,”他嗓音低低的、輕輕的,夾著微醺的嘶啞,“我愛上了一個人……”
裴樂樂握住手機,半響說不出話來,那句“你打錯電話了”隻含糊地說了一半,眼淚忽地掉下來,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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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打開了,這是五星級的酒店,走廊上的地毯厚實卻鬆軟,顧淮安踩在上麵,隻覺得腳下也輕飄飄的。
也許他真的醉了。
輕輕扯動起唇角,顧淮安將手臂撐在牆壁上,掏出房卡,隻差一秒就打開門了,不知為何,他的手卻抖了一下。
“啪——”的一聲,房卡也應聲而落。
顧淮安蹲下來撿起房卡,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快,還是酒勁上來了,他隻覺得眼前一陣暈眩。他閉了閉眸子,將脊背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原本明媚喧囂的世界在這一瞬間黑寂起來。
然後,慢慢地,他的眼前凝聚出一個人影。
那人兒天生一雙笑眼,雖然遠遠瞪著他,卻又嗔怒含情,像是能直直地看進他的心窩裏。
心口跟著驀地一刺,顧淮安忽然笑起來,苦笑中他睜開眼睛,幽幽的燈光不知何時變得刺目,竟然耀出了他的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