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蕭铖?”裴樂樂愕然地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看向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季東朗眯細了瞳孔,看著麵前的女人,神色驀然間變得很焦躁。他幾次闔了闔唇角,像是有很多話要說,最終卻隻是了了一句作為總結陳詞:“他全身多處骨折,外加輕微腦震蕩,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裴樂樂怔了一怔:“……這麽嚴重。”想到蕭铖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再聽到眼前這個男人的敘述,她覺得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突然倒有點難以置信。
最重要的是,蕭铖出車禍,這件事跟季東朗又有什麽關係?
季東朗抬眼看了看窗外,一雙漆黑的眼彷佛在思索著什麽,亦或者隱忍著什麽:“是啊,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恐怕還要幾個月的時間休養呢。”
要休養幾個月嗎?
莫名地覺得心慌,裴樂樂緊張地看了看他剛剛包紮好的手臂:“那麽你呢?你的傷,還有……”
季東朗這才回過神來,他順著裴樂樂地目光望下去,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說:“我也在案發現場,所以受了點輕傷。不過不礙事。”
裴樂樂咬了咬唇,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其實她還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樂樂,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想知道什麽,”季東朗卻好似對她的心思一目了然,用那雙會說話地眼睛注視著她,“你知道一開始剛認識你的時候,我為什麽對你那麽照顧嗎?”
沒想到他會提這個,裴樂樂怔了一下,低下頭,目光落在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鏈子上,古樸的老山檀裏加了幾顆蜜蠟,向日葵般溫暖的顏色,在光線下一閃一閃。
她微微抿起唇,彎下眼睛,歎息似的說:“我以為你對每個女孩子都是這麽照顧的。”
“當然不是了,”季東朗有些無奈的看著她,手指在她的長發上揉搓了一下,神色溫柔而寵溺,“其實我照顧你是因為……因為我覺得我們同病相憐。”
“同病相憐?”裴樂樂詫異地抬起頭,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季東朗點點頭,下一刻他又垂下長長的睫毛,像是在追思:“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就去世了,所以我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那一年你父母剛離婚,你可憐兮兮地向我哭訴,哭訴爸爸怎麽就給你找了後媽。當時我就想到年輕時的自己,我就覺得,這丫頭——我得跟她談談,得好好幫幫她。”他說著,頓了頓,似是再想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最終,卻隻是感慨似的一歎:“哎,真的,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
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時候他接近自己,隻是因為他們同病相憐,而跟那個西子沒有半點關係。裴樂樂輕輕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隻覺得心裏湧過一陣幸福的竊喜,不過片刻後,她又回過神來,好奇地問:“這些……你怎麽從來沒跟我講過?還有,同病相憐——”
他為什麽會說同病相憐呢?仔細想來,那時候裴樂樂父母剛離婚,爸爸又很快找了後媽,後媽……
她抬起一對水汪汪的眼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難道?”
“你猜的沒錯,顧淮安的父親,就是我的後爸,”季東朗自嘲似地扯動起嘴角,又不經意移開了目光,低聲問,“我抽支煙可以嗎?”
巨大的震驚像鍾鼓一樣敲擊著裴樂樂的神經,她僵硬了一下,呆呆地點了點頭,呆呆地看著他拿出一根煙,一直到他指間燃起一朵跳躍的朱砂時,她還是有些呆呆的。
屋子裏有一瞬間的靜默,非常非常靜的,甚至聽不見彼此的呼吸聲。
直到季東朗吸完一根煙,又把煙蒂默默地燼了,他才再度開口,嗓音已經恢複往日的平靜:“所以說,這次蕭铖出事,受到衝擊的不僅是他個人,還有我的整個家,以及背後的家族企業。”
他說著,轉眸看著她,眼底有一種無奈在裏麵:“你知道,原本艾迪大中華區首席CEO的位置是要交到我手裏的,這是老爺子覺得對我有虧欠,所以才會有的安排。我受之有愧,加上上次哥特集團的風波,導致艾迪的股票下跌,就自動請辭,請求把大中華區的職務交還到蕭铖的手上。”
“可是他出車禍了。”裴樂樂本能地低喃了一句。她還有點沒能反應過來,天呐天呐,為什麽命運這麽可笑,她居然招惹了一對擬製血親的兄弟。或者,這其實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跟上次蕭铖那件事一樣,都是有人蓄意為之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可是為什麽啊?顧淮安為什麽要這麽做啊?他們不是兄弟嗎?
“顧家三個孩子,淮南是個淡泊名利的學者,向來不諳商道,淮安不學無術、從來沒把家族產業放在眼裏過,從小到大更是惹禍不斷。至於淮西……”
淮西……
裴樂樂驀地一顫,淮西就是那個西子吧?顧淮西,顧淮南,顧淮安,她早就該想到的,他們根本就是三兄妹啊。不,不對,就連季東朗也是他們的兄弟。那麽季東朗跟顧淮西——根本就不可能!
天,她擔心了那麽久,又吃了那麽久的醋,現在想來,可真真是可笑!但可笑的是她,可憐的就是季東朗了,如果顧淮西真的曾是他的戀人……
這如同小言裏的狗血劇情,裴樂樂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季東朗似乎沒有察覺到身邊女人神色的異常,昏黃的燈光下,他的側影多少有些寂寥:“淮西更是不喜歡這些,不過好在,她的丈夫蕭铖從年輕時塊經商的好苗子,很得老爺子的器重。原本,他是接手艾迪的不二人選。”
看著他專注的神色,裴樂樂忽然特別心疼他,便故意接著他話鋒把話題移開:“現在他傷的那麽重,恐怕短期之內都不能在處理公司的業務了。他不行,顧淮安不行,顧家另外兩個也都不行,商場如戰場,上陣總要靠父子兵,可是如今,顧老唯一能上陣的兒子,就隻有你了。”
“沒錯,”季東朗似笑非笑地輕歎一聲,歎息裏蘊著頗多無奈,“現在公司亂成一鍋粥,就是在商議這個事情。”
裴樂樂看著他,問:“你是怎麽想的?”
季東朗輕輕一笑,嘴唇彎成一個柔和卻苦澀的弧度:“如果我想接手艾迪,當年就不會另起爐灶,到B市去創建什麽朝陽了。”
“我明白。”裴樂樂看著他,她一直就站在他的身邊,卻好像從來沒讀懂過他的心,隻是盲目地付出,或者一味地索取。直到現在此刻,她才渾然覺得自己離他近了一些,可離得越近,她就越是心疼這個男人。
她在心底默歎一口氣,伸出手慢慢握住他寬大的手掌,柔聲說:“原來這一切都是個誤會,可一開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季東朗回頭,將她往自己懷裏攬了攬,才說:“你那麽生氣,也不夠冷靜,怎麽聽得進我的解釋。何況,我也沒什麽好解釋的,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不對,是我欠考慮沒有把一切安排好,才會害你擔心。”
裴樂樂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卻還是賭氣似的嘟起嘴,小聲道:“你這麽說,倒顯得我小氣不懂事了。”
季東朗不置可否地笑笑,一雙黑瞳裏的神色溫柔又深邃:“你不想問問我跟西子的事情?”
心裏一怔,裴樂樂抬眸看住他,長久以來,她確實想問,而且是很想很想,可是現在此時此刻,聽他念及那段並不算明朗的往事時,她反而覺得沒有這個魄力去問了。
如果她猜測的都是真的,那麽,那就是他心裏的一塊疤,她怎麽忍心卻揭他的傷疤。
所以她無聲地握了握他的手,不答反問:“那你剛才為什麽不問我,那天晚上我怎麽會跟顧淮安在一起?”
季東朗長歎一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像在安撫一個撒嬌的孩子:“我相信你。”
那一瞬間,裴樂樂好想哭,可是她卻模糊的笑了起來,她低頭放任自己倚在他的懷中。他的手臂緊得有點痛,讓她不禁擔心他的傷口,但是現在這一刻的溫暖實在太讓她留戀,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溫暖。
“你真的不想知道嗎?”頭頂上,季東朗的聲音很低很沉,撲朔在耳畔,就像花瓣在心裏徐徐綻開的聲音。
“哥哥,我也相信你。”裴樂樂用力抱住這個力排眾議終於站在她麵前的男人。
是的,從來沒有這麽一刻,她是如此地相信他。相信他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話,相信他那些不算解釋的解釋,以及那些還沒完全過去的過去。因為她愛他,愛是一切理由。
季東朗欣慰地笑了笑,他緩緩鬆開她,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子,天鵝絨的布景裏夾著一枚璀璨奪目的戒指,神奇的是戒指上麵還拴著一根白金的鏈子。
裴樂樂有些懵了,她呆呆地看著她的男人,看著他把這枚戒指塞進她的手裏,說:“樂樂,我們做個約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