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光之庭，麻木的身體，堅持下去的理由
青白的煙氣覆蓋在林冠間，形成如川流淌的雲瀑。陽光不算強烈，行走在林間能感受到露珠的濕潤。
坎坷曲折。前方道路在往上和往裡延伸。終南山的森林這一片龐大的綠園，有讓人羨慕不來的寧靜和神聖感。
「怪不得有人在這裡成仙吶。」
路上，安青苗帶著嚮往的神情如此說道。
「成仙之事，道聽途說罷了。」伊志平搖頭說道。
「可聽說王重陽……」
「祖師的靈柩為我師傅親手安葬。」
「這麼說，真的沒有神仙？」
「沒有。」
安青苗氣悶地停在原地。
「怎麼了？」孫小小疑惑地看著她。
「那麼說，死去的人就不會再一次活著？」
這個話題既突兀又敏感，幾個人愣了愣，不知該如何解答。
要是平常，這個問題當然不能難倒他們。可現在不是時候。
她無法剋制的想著這樣幼稚的問題：
要是人死後還能有另一個世界，那麼父親會不會還在？
這樣的心情每次都會讓她在這種場合胡思亂想。
為什麼人一定要給每一件事都按上一個冷酷的稱呼？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些毫無必要的事情。
就連死亡也是一種無聊的辭彙——
她不甘的想到。
行走在這樣的密林中，生死的界限好像變成了觸手可及的一層霧氣。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如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耳邊的蟲鳴來自腳下和身旁的灌木叢中，但是任憑她怎樣尋找都沒有看見它們的本體。
潺潺細微的水流聲從林間某處傳來，空氣里既有水的濕潤感，又有樹木散發的新鮮的氣息。
在這樣的路上走著，不久后經過一條小溪，小溪的兩岸被紮實的石塊固定住，在上面駕起一面簡易的木橋。
木橋延伸到對岸，那邊的環境似乎有人打理。樹木有序排列，多餘的枝葉被修剪乾淨，陽光能從中央直直地照射下來。
在那一片被陽光照射的區域，爬滿花藤的涼亭如同一間宮殿，獨處於光明靜謐的空間里。
……光之庭。
在庭中歇腳，安青苗好奇的打量著身邊的植物。涼亭邊緣濕漉漉的楓葉，垂入小溪披頭散髮的柳枝，還有花藤在上方開據的紫色花蕾。
「好美。」
安青苗感嘆道。
「去年還是光禿禿的一片。」
孫小小嘆了口氣。
時間是怎麼溜走的？奇怪，好像她們什麼都沒有觸及到一樣——麻木匆忙地渡過一年的時間，回過頭來好像不變的除了她們，四周這些沒有時刻關注過的東西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
「孫婆婆常在這裡打理。」
伊志平說。
說著，外面光線一暗，接著傳來拐杖鈍在沙質路上的沓沓聲。
「婆婆！」
短歌喚了一聲。
郭道平站起身來。
一年不見，孫婆婆看起來好像要年輕一些了。
「老婆子有在練功。」
面對詢問，孫婆婆笑著說道。
……
當那個高中生走進來時，她正在喝著啤酒。
「又沒吃早飯吧？只喝啤酒對胃不好的。」
他說。
「高中生還真懂酒呢？」
「那麼，我做了便當，你要吃吃看嗎？」
他從肩包里取出便當。她自然地湊過去。
「哇，看上去很好吃喔。真的是你做的？」
「嗯。」
「居然聞得到香味呢？」
她用筷子夾起炸蝦球，金黃色的表面看上去很酥脆的樣子。
「當然啦！」
孝雄氣鼓鼓的說。看著她的動作，他有些緊張。即使對自己的廚藝很有信心，但還是有些擔心那顆蝦球的味道會不會出現偏差。
她猶豫了一會兒。
「要是我吃下去吐了出來，可不要嘲笑我喔。」
「就這麼不相信我的廚藝啊？」
孝雄沮喪地低下頭。
「不是這樣，我這個人身體有些問題。」
「？」
孝雄抬起頭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對他輕鬆地笑著：「沒什麼。」
「這樣么？」
「嗯。那我就不客氣啦！」
她將蝦球送進嘴裡。
「怎麼樣？」
孝雄緊張地看著她。
「居然有味道？」
她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
「調料之類的東西誰都不會忘吧？」
孝雄氣鼓鼓地說道。
「很好吃。」
孝雄呆了一下，見她眼角似乎有了一點淚光。
她哭了？
孝雄有些不知所措。假裝沒看見吧？
「沒問題嗎？你的身體？」
「沒事。」她搖搖頭，接著認真地看著孝雄，「真的很好吃。」
「是嗎？哈哈……」
孝雄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讚美，但是這種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就會讓人覺得非常真實。
天在放晴。
茂密濕潤的楓葉叢，對面池塘邊緣如同油畫一樣鋪開的綠色林冠中間探出docomo大廈龐大的身軀。
在這個雨天的早晨，它獨樹一幟的風格似乎以成為煙雨中獨特的信號標，不知不覺吸引著孝雄的目光。
雨點在亭上扑打，台階處也有一些散落的雨跡。
聽著亭外細碎的雨聲，孝雄漸漸睡去。
她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望著孝雄。
這種時候還能睡得著，果然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唉，你說，我還能堅持下去嗎？」
她悄悄地說著。至於所說之話是否傳達到對方的身邊，她並不在意。
雨聲越來越模糊，直到某一刻天氣徹底變得明媚。
渡鴉黑色的翅膀從高樓大廈間穿過。
「呱～」
這個美麗的地方，無論什麼事都能在這樣的地方得到最終的回答。但是她總一一種堅持不下去的危險的念頭。
就這樣就好了。
她想著。
這樣的雨天，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時間。一切都能放下，無聊的工作，別人的流言蜚語，還有自己麻木的身體。
「這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