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不是懦弱，是善良
面對她的說辭，他們沉默了一瞬。
一個天平上，一邊是她，一邊是三十萬遼軍。
這個選擇非常不公平，但是又非常划算。即使只能以此求得一時的安穩。
「這便是你的覺悟嗎？」
趙磊冷笑一聲。
「沒有。」龍淮君搖搖頭，「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選擇吧？和平總要有一些代價。而這是個無論如何都非常划算的選擇。而且我去和親，很多事就會方便很多。」
「我的實力你們知道的，如果我混進遼人的營地，直接殺掉他們的統帥，甚至趁亂將他們的皇室都殺掉……」她接著說道。
「居然還沒有放棄這種可笑的想法？」
「可以嗎？」
「不行。」
趙磊搖頭說。
「陛下。」她看著他說。
趙磊對這個稱呼還不習慣，特別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總有一種調侃的意味。
「如今的局勢便是如此，想法雖然很天真，但要是成功了……」
「停住！」趙磊打斷她的話。
「朕不想聽到這樣的話，而且朕討厭這種行為，無論是我們的，還是遼軍的。混進對方的體系里，然後伺機搗亂，這種想法朕勸你趁早打消。」
她嘆了口氣，心裡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
她並不想表現得像一個幼稚的英雄主義者。但這種選擇不至於使他們為難，也是她能主宰的為數不多的選擇之一。
不過被拒絕了，她心裡卻鬆了口氣。她也不想做英雄啊。
沉默地立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帳篷。
「郭校尉。」趙磊看向郭道平。
「臣在。」郭道平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去勸一勸吧。」
「陛下，她只是太善良……」沒頭沒腦的，郭道平突然解釋了這麼一句。
趙磊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別和我說這些，」他對身邊想要開口的太監擺了擺手，「即使當了皇帝，我也不會是那種為了私慾蠻橫不講理的人。郭校尉，對我不用這麼拘謹。」
「是，陛下。」
一板一眼的郭道平，這種人以前他並不怎麼看好。但如今當上皇帝，他突然對他的做派感到寬心起來。
大概皇位，真的會改變一個人的。
父親同李廣源一同喝下了毒酒。聽到這個消息，他心裡隱隱作痛。
但同時他卻又殘忍的覺得，這樣的父親才是真正的皇帝。即使被人操控，最後終於硬氣了一次。
真是荒唐。
父親說不想讓他做皇帝，他自己也不想做皇帝。
他的那些哥哥們為了皇位絞盡腦汁，到最後卻是他不費吹灰之力，甚至連朝堂上發生的變動都絲毫沒有察覺就坐上了皇位。
趙磊自嘲著，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討厭這個位置，但一旦坐實了，卻讓他有種錯覺——好像每一次呼吸吐出的氣體都能引起一場颶風。
力量感支配著他，讓他暈頭轉向了。
……
夜晚。
龍淮君盤著腿坐在席上。她用一隻手撐著下巴，專註地望著一旁的燭台。
她瞳孔里倒映著昏黃的燭光，似乎能從搖曳的燭光里看見記憶的片段。
郭道平掀開帘子走了進來。
她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自然地喝了一口茶。
「來啦。」
她語氣自然，表現出一種了如指掌的感覺。她想讓自己看上去硬氣一些。當然，這種把戲對郭道平來說毫無作用。
「嗯，來了。」
呆板的回答讓她敗下陣來。
「是來勸我嗎？」
「嗯。」
「放心，我不會再有那樣的想法了。」
郭道平眼裡充滿疑惑。
龍淮君看著他，「我只是求個心安。」
她調轉目光，回到手中的茶杯上。
「我這個人，不是那種會第一時間就奉獻自己的。我如果有了什麼想法，但沒人支持我，我就會被說服的。」
「是嗎？」
郭道平記得，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將她決定過的事改變過。
「從前那些情況不一樣。我自認為有能力做到的事情，只要我認定了就不想改變。但我也是人嘛，也會害怕一些超出我能力範疇的事情。」
她聲音越來越小，「只要我覺得力不從心，或者是沒有什麼勝算的行為，我都會害怕。但我不想自己是一個懦弱的人，連面對事實的勇氣都沒有。這種心情你能理解嗎？」
如果是個現代人，可以將她這種情結歸結成一類：嘴硬。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就像是談到為國捐軀，大部分人都會第一時間告訴別人：如果國家有難，我義不容辭！
但一旦那種情況真的發生了，他們又會渴求別人代替他們，或者有人來勸。
這樣的人是懦弱嗎？
龍淮君吶吶地，不知該如何言語了。
她偷偷看向郭道平，卻發現他神色依舊正經，好像無視了她的窘迫。
「……」
「原來如此，」郭道平點點頭。
「原來不止是我，龍姑娘也是這樣的人。」他說。
「真的嗎？」
「真的。」郭道平笑著說，「只是沒想到，你能把話說得這麼透徹。原本我還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懦弱的人。」
郭道平輕鬆的說道：「在半月前，我也相似的選擇。」
他將經歷娓娓道來。聽完，龍淮君點點頭，「所以你選擇了回來支援宥城，而拋棄了南下的李廣源。」
「嗯，不瞞你說，我當時覺得我就是個失敗者。我是在拿數十萬人的生命來滿足我的私心。」
「所以你也不要灰心喪氣了。善良並不是你的錯。」郭道平笑著說道。
善良並不是你的錯……她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這種話居然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不過。
覺得很受用吶。
有些不好意思，她低著頭，「嗯」了一聲。
「好啦，我知道啦，你回去吧。」她急匆匆地擺了擺手。
「既然如此，那我先告退了。」郭道平點頭說道。
「對了，」走到垂簾下，他忽然停住腳步。
「何事？」她問。
「要相信我們。相信我，相信孫姑娘，相信趙磊。我們可能沒有龍姑娘你聰明，但我們也是名副其實的統帥。放心地把那些問題交給我們，相信我們可以解決。」
她點了點頭。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這種話忽然也是他說出來的？
郭道平開竅了嗎？
「這是誰教你說的？」她試探著問了一句。
郭道平撓了撓頭髮，嘿嘿一笑，「是魏延教我的。說龍姑娘肯定受用，我覺得他說得很對。我這個人木訥，說話不中聽……」
帳篷外，魏延嘆了口氣，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郭獃子，你就不能狡猾一點嗎？」
他心裡埋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