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你在幹什麼?

  孫小小費力抱著她。血從她左邊肩膀的傷口泊出,從她垂落的左手食指尖滴落。

  流血的過程不像罪魁禍首裘千仞當時描述的那樣會流個不停直至死去。當孫小小哭著抱著她走到城守府上,她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了。

  只是孫小小還不知道。

  她哭著敲開城守府的大門,在侍衛家丁驚訝的目光中抱著血淋淋的龍淮君,一路跑到書房。

  魏延和王徽之在書房裡下棋。這種場景已經無數次出現在孫小小記憶里,所以她毫不猶豫。

  王徽之手指中夾著黑子,糾結著無法落下。魏延穩操勝券,在一旁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怎麼,還下嗎?」

  「咳咳……」他擱下棋子假咳兩聲,衣袖不經意間拂過棋盤帶亂了一些棋子的順序。

  「糟糕!是我不小心……」

  王徽之笑著,然後自顧自收起自己的棋子。魏延對他的把戲置若罔聞:「你可連輸了四局了。」

  「還早呢。」

  「加上這半個月來你欠的賭注,你一共欠我四十八文錢。算下來可是十二碗麵條了。」

  「胡說!我王某人什麼時候欠你這麼多錢了?」

  「哦,這麼說你要賴賬了?」

  「咱們是君子對弈,這種事,你拿錢來侮辱它么!」

  「……嘁」

  魏延根本不想理他。可除了下棋閑聊,實在沒其它事可做。軍中的布局這兩月來已漸漸成型,不需要他們去指揮。

  以前有機會幾個人一起聊聊閑話,可如今春雨下個不停,往來走動也少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和肋骨間的傷疤。那次之後落下了病根,如今一到下雨傷口就隱隱作痛。

  他打了個冷戰。

  他想去找某個人,但還要有郭道平打頭陣。假如他獨身前往,眼前這個焉兒壞的庸醫肯定會嘲笑他。

  外面傳來一陣騷動,接著門被推開。王徽之猛然站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外面。側對著門的他一怔,心裡忽然產生一種奇怪的知覺,於是緩緩轉頭望向門口。

  入眼是蜷縮著被抱在懷裡的白色和紅色交錯的複雜線條,這些線條下埋伏著一個脆弱的身軀。垂下的手指尖滴落的血珠啪嗒一聲降落在地。

  一瞬間心跳停止。

  ……

  這天春雨落幕,天上雨水收住,連片的烏雲慢慢合攏縮減,露出久違的藍天。

  太陽從雲端探出,陽光將烏雲上半部分照成清澈的白色。餘下還濃稠的部分未被陽光映透,像成片的灰色池塘飄浮在低空。

  一陣風從樹梢間游過,帶著那些烏雲一起奔向遠方。

  長城上的士兵從陳舊的營帳里鑽出,眯起眼望向天空。烏雲被風拉著,越來越遙遠。

  太陽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模樣,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白光,將他們潮濕陰冷的盔甲表面燒熱。

  「放晴了……」

  ……

  說不在意是假的。但無論如何也不能顯露出來,不然以往形象必將功虧一簣。

  龍淮君動了動肩膀,繃帶無所謂,傷口已經完全復原。周圍的皮膚呈現出往昔細膩的質感。

  床頭的摺疊架上放著一盆溫水,搭在邊上白色的毛巾四角被捋得平整順滑。

  房間里有一些溫馨的裝飾,暖色系窗帘和床單,規整得整整齊齊的書桌。書桌上精心培養的小盆栽。上面開著一朵不知名的白花。

  但看樣子,大概是某種蘭花。

  空氣中的香味很淡,但是很輕鬆就能把它從眾多傢具的桐油味中分辨出來。

  味道似曾相識。

  她撐起身體慢慢坐起。過程中感受得到身體的乏力,稍微感知到身體內部的那團真氣:果然又重新變成拳頭大小。

  對於這種玄學側的屬性,她要習慣才行。

  從一旁的衣帽架上取下一套乾淨的衣服。白色的,左右看了看,是自己的衣服。鬆了口氣,至少證明這裡還在熟悉的範圍之內。

  「是短歌帶來的嗎?」

  她稍微一愣。

  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一件絲質的內衣,花團錦簇黃毛鴨子(鴛鴦)大肚兜。這東西好像被她扔掉了,但是如今又出現在她身上。

  「一定是短歌那個傢伙!」

  她如此論斷。

  小丫鬟暗度陳倉,假裝將這種東西扔掉,然後卻悄悄的帶在行李里。瞞過她的耳目,從晉陽帶到宥城。

  真是煞費苦心……

  她伸手去解肚兜的絲帶。這種款式很貼身,的卻像小丫鬟說過的那樣——

  她眼前浮現出當時的場景:小丫鬟比劃著自己的身材,對她笑著,「我按照姑娘的尺寸量身定製的哦!」

  腰部兩側各有一根絲帶,從前繞到身後,在身後上通過一個小結系在一起。這樣種位置解起來多少有些費勁。

  她稍微彎下腰,然後歪著頭用手去解背後的絲帶。不知道系的什麼結,她怎麼也解不開。

  這樣的動作保持久了,讓她多少有些煩躁。直接扯斷吧?她想了想。

  忽然門被推開。

  她一愣,抬頭對上小丫頭疑惑的眼睛。

  「龍姐姐在幹什麼?」

  ……

  坐在床上,安青苗幫她解下系帶。

  「挺好看的呀?」

  安青苗將它攤在手心裡,用指肚感受絲質的觸感和針腳:

  「綉工很細膩呢!」她嘆道。

  這還是那個調皮搗蛋、愣頭青的安青苗嗎?她驚訝的想到。

  變得太淑女了吧?明明還只是九歲?話說從前這種年紀,還是應該無憂無慮喜歡向大人撒嬌的時期。

  雖然她從來都沒撒過嬌——以後估計也沒機會。但同齡人的女孩所做的事,她也了解過。

  她伸手取下另一邊的布條,然後慢慢往自己胸上纏。

  安青苗驚訝的看著她:

  「龍姐姐,這樣對那個生長不太好吧?不會氣悶嗎?」

  龍淮君動作一頓,疑惑地看著她:

  「這些東西也是郭夫人教給你的?」

  安青苗搖了搖頭:

  「是王叔教我的。」

  「王叔?」具她所知,愛管閑事且嘴上不把門的姓「王」的人,十有八九是那個初出茅廬的蹩腳醫師「王徽之」。

  「纏松一點,不讓它晃就行。」

  安青苗羨慕的看了眼她的胸部,無奈的看了看自己的規模,嘆氣道:「龍姐姐真是幸福,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這種問題只會帶來困擾吧?」

  她還時常慶幸自己的發育好像是有些遲緩,或者是「不良」?

  不過大同小異,她不想深究。

  「這是你的房間?」

  「嗯。」

  「真厲害,這麼早就要一個人住了嗎?」

  安青苗對她的稱讚並沒有感到意外,她輕笑起來,笑容可愛:「我已經不小啦!」

  不知道為什麼,龍淮君覺得她的笑很熟悉。那種熟悉感並不是因為曾經朝夕相處過的既視感,而是另一種更為同質化的笑容。

  說話的時候出於禮貌帶著微笑。這種習慣不只她一個人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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