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原來是為了引誘我嗎
安青苗果然是躥了個子，站起來已經達到郭道平的肋部。以前的大辮子變成了滿頭光潔的髮絲，整整齊齊的挽成可愛的髮髻。
和她身上穿著的綠色長裙一樣，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郭夫人黃裳好像認準了安青苗這個小丫頭，一意孤行要把她打造成一個落落大方、溫柔賢淑的黃花閨女。
龍淮君本來覺得安青苗那調皮搗蛋的樣子可能註定與「溫柔賢淑」幾字無緣，那種想法也多半只是一時興起，是郭夫人一廂情願。
沒想到，安青苗好像是腦袋裡突然開了竅（但按她的想法，覺得安青苗是搭錯了哪根筋才對），這段時間居然任憑郭夫人擺布，一點點的學詩學禮。
那些連龍淮君也覺得枯燥的東西，什麼四書五經、綱常倫理，凡是黃裳給的，安青苗就照學不誤。
這個勁頭嚇到了龍淮君。
「夫人給青苗洗腦了嗎？」
一次她去郭佑之府上，又見亭子里安青苗在一筆一劃的學著寫字。安青苗聚精會神，眼睛跟著自己握筆的手慢慢轉動，然後在宣紙上慎重地寫下一個「郭」字。
「洗腦？」
黃裳琢磨這個詞，立馬明白了其中含義。隨即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笑笑著說：
「青苗很有天分，她很好學，不過從頭學起有點勉強，前段時間還不時掉點眼淚。現在好多了」
「現在她看起來還很享受。」
「哦，因為郭道平已經搬回來住了。」
「青苗很喜歡粘著他的大哥哥嘛。」
說出這番話來，其中泛出的酸氣連龍淮君也沒有察覺。
最近這段時間，安青苗也不愛找她玩了。以往安青苗粘著自己覺得太煩了，現在她傍上了郭道平，不知道怎麼居然有些心酸。
突然類比到，恐怕皇帝的后妃也就是這麼一個樣子，得到寵愛有恃無恐，一旦失去就難免有些不甘。
對安青苗來說，自己這姐姐居然比不過一個獃頭獃腦的郭道平么？
果然，我這人就沒有多少親和力，龍淮君心想。
以前就不太討小孩子喜歡，因為太懶了，又不喜歡小孩子經常發神經似的大吵大鬧。所以見了小孩都冷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現在已經好多了。
黃裳聞言看了她一眼，見她說的話雖然冒著酸氣，但眼睛卻看著認真寫字的安青苗，眼神清澈顯然並沒有涉及到其它的意思。
作為郭道平的母親，對自己兒子不掙氣的論斷再一次清晰。她還是沒搞懂，兩個人同行這麼一路，總該有點共同話題了吧？
可不僅郭道平回來后依舊絲毫不提，龍姑娘也還是去時的樣子。好像什麼都沒變。
「青苗是喜歡道平吧。」
她說了一句。
對於她的回答，龍淮君「嗯」了一聲。這些事情不是她擅長的領域，對喜歡這一詞她並沒有太多顧慮。
人本來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生物，即使自顧不暇，也會以某種理由給自己找到一個目標，進而逼迫自己去做一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
不過安青苗現在才八歲，都已經想到這麼遠的事情了嗎？
她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已經脫離了社會太久，太落伍了？
「對了，你來找道平吧？」
「嗯。」
「正好他說有事要找你商議，這下剛剛碰上了。」
黃裳笑著說。
龍淮君點點頭，也笑了起來。
果然很巧，省去了麻煩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結果就從郭道平口中得知了一件更麻煩的事：
「二殿下要來視察？」
「嗯，前段時候我們不是打了兩次勝仗嘛，戰功顯赫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而恰好二皇子就在渭水遊歷，渭水北上到這裡不遠……」
龍淮君無奈地說：
「說是來視察，恐怕另有目的吧？聽說朝堂上有些人覺得軍里不應該讓女人做決策，要我退居幕後。」
「這……」郭道平撓了撓頭髮，尷尬一笑，「原來你也聽說了。」
龍淮君白了他一眼，
「這種事，傳到我耳朵里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況且這種情況我不是沒有料到。」
她的確想過這些事，身份的問題還是一道坎，遲早會遇到這種情況，這她已經預料到了。
可是這也很奇怪，那些朝堂上的老頑固不至於這點利害關係都想不通吧？我有什麼值得猜忌的？
就因為我是女人嗎？如果真是這樣，就過於形式主義了。純粹雞蛋裡挑骨頭。
「那那個二皇子什麼時候到？」
嘆口氣，她問了郭道平。
「來信的時候二皇子已經在路上了，來這裡還有十天左右。」
畢竟是皇子，走路也慢吞吞的。她不免想到。因為怕麻煩，使她對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埋怨，連帶著對那個二皇子也不滿起來。
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對郭道平說：「好了，我知道啦。」
「你不用擔心，二皇子一向清白磊落，出了名的剛正不阿。他一向親近軍旅之人，這次他來說不定是個好事，可以讓那些說閑話的人閉上嘴巴。二皇子愛喝酒，到時候我們給他灌點酒，他就會向著我們這邊的。」
她好奇地看著郭道平，直看得他有些臉紅：
「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莫非你終於開竅了嗎？」
郭道平嘿嘿一笑：「是我母親教我的。」
黃裳可算是為自己這個兒子操碎了心，只想著讓他在龍淮君面前能一展雄風，沒想到被她一試就露了破綻。
書房外黃裳嘆了口氣，對自己這個兒子的實誠又認識了幾分。
「愛喝酒嗎？」
龍淮君念道。
……
這就是前因後果了。
小院子中央，聽完她的概括小丫鬟驚叫一聲：「二皇子！？他……他要來我們這個小院子嗎？」
龍淮君點了點頭，但轉念一想又搖了搖頭。
「說是來監察，肯定會見我的。只是不知道會不會上門拜訪。」
不過一想就覺得不太可能，人家堂堂二皇子，會狠下心來拜訪自己這個偏僻簡陋的小院兒嗎？
況且登門拜訪一個女子，對他一個皇子恐怕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看過清宮劇的她突然覺得，這可能是一個難題。
小丫鬟還在原地喃喃自語，念叨著：「二皇子，二皇子……皇子……」
龍淮君用食指關節敲了敲她的腦袋，沒好氣的說：「原來對你來說，所謂的皇子比我還重要嗎？」
小丫頭搖了搖頭。
「我只是很驚訝嘛。不過我總算確信了一件事！」
「什麼事？」
小丫鬟眼裡閃著星星，看著龍淮君木然的臉龐：
「跟著姑娘是果然我這輩子最好的決定了！」
龍淮君臉一紅，伸出食指彈了彈小丫鬟的額頭，「你跟孫小小學了壞了。」
小丫鬟捂著額頭，哎喲的叫喚一聲匆匆跑開。
「奇怪，怎麼每個人都愛把一輩子這種詞掛在嘴上，真是個壞習慣，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遇見那二皇子，我該怎麼辦呢？」
她一籌莫展。
……
兩天後的上午，她剛起床。丫鬟紅著臉，在門口接了一個帖子進來給她。上面寫的大概意思是：二皇子趙磊來見龍校尉。
睡意一掃而空，急急忙忙收拾整齊，到前廳接見。她一邊走一邊想，這好像是犯了錯的好學生去見年級主任時才會有的心情。
打開門，第一眼望見一張平平無奇的年輕面孔，臉上黢黑，笑著露出一口白牙。眉宇間像個打鐵的夥計。
要不是對方身上穿著的那件看起來非同凡響的綢緞，以及一邊笑嘻嘻的郭道平。她幾乎要認為這是個惡作劇。
「趙磊見過龍校尉。」
「啊，請進。」
她乾巴巴的回了一句。
趙磊一愣。
果然很有性格，待人接物不尊常理，和他第一次見她的樣子一樣。
習慣性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趙磊的侍衛眉頭一挑正要開口，卻被趙磊攔下來。
「不妨事。」
龍淮君吩咐小丫鬟把自己買的酒拿上來。
小丫鬟把酒壺提上來后，郭道平與趙磊相視一眼。
趙磊笑著說：「郭兄，怎麼樣，願賭服輸吧。哈哈。」
郭道平鬱悶的擺擺手，喝了口酒。像是被酒甜到了，口中嗞的一聲。
龍淮君好奇的看著他們，問：「怎麼了？」
趙磊笑著說：「來時，我說龍校尉到時候定會將城門口第一家酒館里釀的甜酒用來招待我們。郭兄不信，就和我打了個賭。」
郭道平喃喃自語：「本來招待賓客，就該用烈酒。」
龍淮君動作一頓，原來是這樣嗎？
望向一旁的小丫鬟，小丫鬟紅著臉搖了搖頭，似乎也不知道這個規矩。
「完了，要被殺頭了。」小丫鬟心想。
「我覺得那家酒館的酒是全城最好喝的。」
龍淮君努力解釋著。
「因為酒館老闆是根據龍校尉的口味調配的。龍校尉說好喝，當然不會錯。」
趙磊笑道。
龍淮君一囧。難怪我總覺得他們的酒越來越香了，居然是為了引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