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老實人郭道平
打仗的事,誰說得准。
誰都不想上戰場,那些搶著上戰場的人,無疑都是腦袋缺根筋。
庭院里,孫小小在其中舞劍。
一個搶著鬧著要上戰場的傢伙,結果卻叫「孫小小」。由此看得出來,養育她的那人估計想讓她做個淑女。
沒想到,淑女如今卻變成了女漢子。
「你學了多久?」站在廊下,龍淮君問。
「我學了四年。」
四年前,遼軍正好大舉南攻。那一次,死了不少人。
「你在秦樓呆了幾年?」
「十四年。」
十四年的時間,好容易成就一個標準的淑女。她母親一走四年時間就全拋下了。
杜甫說:「挽弓當挽強,用劍當用長。」
以前用的青銅劍。因為材質的關係,劍身只能鑄得很短。如今全是鐵劍,劍身也變長了不少。
一把劍一米多長。男人舞起來尚覺吃力,何況一個身材單薄的女子。孫小小舞的劍是一種軟趴趴的練功劍,舞起來生動有趣。
看得龍淮君一邊拍手,一邊搖頭。
這功夫是不錯。可是還上不了戰場。其實她更想孫小小當個謀士,打仗上陣殺敵是挺熱血,可卻治標不治本。
一人之力能殺多少人?
咫尺之間人盡敵國。理想的是,匹夫之怒,流血五步。殺掉對面的統帥,一切問題都沒啦。
臆想而已。
「如果確實想練什麼武藝,就別練劍了。與遼人打仗多是馬上的功夫,你練練刀,說不定有用。」
孫小小點點頭,依言,從旁又拿出一把唐橫刀。起手式一畢,一瞬間刀光閃爍。
要說這些東西,龍淮君也不知道自己天賦怎麼樣。但至少相信打孫小小是沒多大問題。
她也從來不喜歡什麼彎彎繞繞的把式。傳統武術里的技擊技術在現代日漸衰微,是因為追求觀賞性。
實用的東西就少了。
要是什麼時候又舉辦起什麼「華山比武」,爭個天下第一。那麼那些練武術的人也會慢慢把武術里的技擊技術提上去。
打人也會很實用。
如今是亂世。武功一途也還時興。刀劍的套路沒有後來繁瑣。
孫小小舞起來,無論是刀是劍,其實也就寥寥幾個套路。
回頭望月、橫掃千軍、左右逢源、披荊斬棘。動作還是那些個動作,只是用起刀來更自在,比劍更氣魄些。
看得郭道平一陣感嘆:「孫姑娘武藝當真了得。」
拍馬屁,是這些傢伙最愛的事了。龍淮君撇撇嘴。
她也想拍手叫好。孫小小出於秦樓,動作里總有一些柔勁,觀賞性不用多餘的動作,一撩一刺,都是婀娜多姿的模樣。
比她直來直去的可好太多。
……
晉陽城外的軍營,最早從新年的氛圍中擺脫出來。
二十萬軍的練兵場,亂糟糟的平原上剷出一大片空曠的地帶。上面成天響著軍號和馬蹄聲。
整個地區沒有多少積雪,地上泥濘不堪,人踩上去,一腳冰一腳泥。在上面訓練的將士也叫苦不已。
苦是苦,但沒有人敢開腔。
李廣源在高台上望著下面一望無際的練兵場。神色肅然,若見到偷懶的人,就要打板子。
李廣源看上去是個老好人。人也不威武,比起將軍,他更像一個書生。
他戰績不怎麼好。四年時間,帶的三十萬軍只剩下十萬。
可是他好歹堅持下來了。比起那些一上戰場就把當成野菜砍得七零八落的那些,要好得太多。
多虧了他治下有方。他可能不是一個好統帥,卻是個好領導。
軍帳里。
左右兩排墊子,大小將領端正坐好。眼巴巴的望著中間的李廣源。
李廣源眼睛撇這自己膝蓋,不知道在想什麼。他不開口,也沒有人敢問。
「南方的新兵,到哪兒了?」
他問。
「到了漳水,還有一星期的路程。」一將領答道。
「接下來要怎麼安置?晉陽雖大,但糧草還是少了些。如果到時候南邊二十萬人來,這地方恐怕安置不下。」
李廣源嘆道。
「分一部分兵馬到長城邊去吧。」
李廣源抬頭望過去,見說此話的將領眼神銳利,目光炯炯:「寒冬臘月,冰天雪地。遼軍必不能久駐。如今大軍也都縮回了陰山外,只留幾千人守著。此時我們分十萬人去,說不定可以奪回長城。」
「派誰去?」
「先派人打探遼人駐守長城的情況,再考慮是否要打。朔方兩千新軍士氣正高,讓他們去探探虛實。」
「讓新軍去?」有人搖搖頭,「按歷,應該讓打過仗的去,新軍沒有經驗,光有士氣頂什麼用?打起來跑得快嗎?」
李廣源也拿疑惑的眼神望著他,只見那將領卻搖搖頭,「新軍人少,且是來自同一地方。比我們這幫子東拼西湊的更有凝聚力,要靈活得多。且又不是要他們去拚命,只是讓他們打打頭陣,探探敵人虛實。」
那將領說罷,看向李廣源。
李廣源猶豫不決,看向郭道平。郭道平心裡有一桿秤,一邊是兩千人,一邊是一個女人。
不久這桿秤又變了。
一邊是兩千人加上一個女人,一邊是身後的千萬黎明百姓。
郭道平站起來,一拱手,道:「我去!」
……
龍淮君端著茶杯,看著郭道平。
郭道平頭髮上、肩膀上都沾了雪。鼻子紅彤彤的,被凍得不輕。
「你去視察新兵,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郭道平搖搖頭,「我去新兵兵營里轉了幾圈,提提他們的士氣。」
龍淮君一愣,「提升士氣?他們不是在開墾田地么?」
郭道平搖搖頭,「李將軍讓我們兩千人去北邊打探遼人的虛實。趁著雪還未化,遼人的馬還起不了用。不久就要出發了。」
龍淮君喝茶的動作一頓,疑惑不已:「打探軍情,需要我們新兵去嗎?是有人從中攛掇罷?」
郭道平沉默不語。
「他們怎麼說的?」
郭道平一五一十的說了。龍淮君一言不發的聽完,把茶杯輕輕放在桌上。
茶水一顫。
「你真是個老實人。」她無語道。
郭道平撓了撓頭,頗顯無辜。
「好吧,你去罷。」龍淮君擺擺手。
「你不去嗎?」
龍淮君看他一眼,郭道平覺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去。
「要是沒人輔佐你,你恐怕就是去送命的。郭夫人機智伶俐,怎麼有你這個木訥一根筋的兒子。」
郭道平覺得她說得對,又高興她誇自己的母親。撓了撓頭。
「……」
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