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有人還書

  天方亮,才從夢裡驚醒。窗外瀰漫著濃濃的霧氣,冷氣滲透到被子里,叫人不肯起床。

  門板被拍響,門外傳來丫鬟的呼叫聲:「姑娘,郭校尉來看你啦!」

  被子里窸窸窣窣的響一陣,探出一節白凈纖細的胳膊。在空氣中停頓幾秒,卻又哆哆嗦嗦的縮進被子里。

  良久,被子里鑽出個腦袋。龍淮君一邊臉上儘是紅印子,眼前朦朧,唇角猶掛著兩根頭髮。

  伸出舌頭吐了吐,把發梢頂出嘴巴。

  鼻翼輕輕顫動,然後微微皺起。

  天氣乾冷,激得人鼻腔酸澀。嘴裡還留著果酒的澀味,腦袋暈乎乎的,並不是立刻就能正常運轉。

  她獃獃的望著房頂,過一會,好容易理清思緒。又聽到外面丫鬟叫道:「姑娘,姑娘,該起床啦!」

  嘆口氣。

  題外話。有時候嘆氣就讓人覺得渾身輕鬆,而並非是覺得事情無趣。

  從一邊摸上自己的衣服。期間無可避免的望到自己柔軟的胸脯,伸出手指按了按。感覺到上面的凸起,把裹胸的白布扯了扯。

  輕輕裹上去。

  房間里有一個一人高的衣櫃。她抬起頭望過去,眼神似乎望到了衣櫃裡面的情形——

  三層的格子,下面的兩層疊放著紅色的盔甲部件,及一些單調的白色衣物。

  最上面、最顯眼的一層,那裡有一個褐色的檀木托盤。托盤裡端端正正的放著兩件喜慶的鴛鴦肚兜,肚兜邊上,一顆增香丸盡職盡責的散發著香氣。

  昨晚置辦完年貨回來,小丫鬟神神秘秘的端著托盤進來,開口就說:「這是特地定製的。」

  「定製?」

  那時嚇得她一激靈。

  就連她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尺碼,怎麼定製?誰定製?

  小丫鬟點點頭。大概意思是,她看龍淮君一直沒有貼身衣物,而龍淮君又從來不問,凡事都馬馬虎虎無所謂的態度。

  覺得她可能也不知道這些東西。

  所以悄悄給龍淮君比劃了尺碼,為她量身定做的了兩件。

  她當時沒反應過來,就問了句:「你怎麼比劃的?」

  小丫鬟雙手捧起來,放在胸前,憨憨的說:「我跟老闆娘說,比我這裡寬兩分,腰要小一分。」

  龍淮君聞言後悔不已:「早知道,我就不該成天讓你抱著。」

  小丫鬟覺得龍淮君親切,龍淮君又從來不擺架子。有事沒事她都愛找龍淮君抱一抱。哪知道這下把自己的底細都交代出去了。

  怎麼好意思穿那種東西?

  龍淮君收回目光,展了展肩膀。感到有些緊繃。行動無礙,還能頂。

  稍微鬆了口氣。

  ……

  郭道平在前廳坐著喝茶。在他身邊,坐著個身材消瘦的女子。

  見小丫鬟又出來,他問:「她怎麼說的?」

  「姑娘還在睡吶。」

  還在睡?郭道平實在無語。

  「什麼時候能醒?」

  「快了。」

  那女子聞言也是新奇,嘴角含著笑,「龍姐姐好睡啊。」

  郭道平有些尷尬,「她是這個樣子,再等會兒就好了。」

  女子右手上端著本皺巴巴的書,左手慢慢放下茶杯。翻一頁書,然後一行行的瀏覽。

  書是一本枯燥的書,但是看這書的人卻有趣得緊。書里冷不丁會冒出一些新奇的注語,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她說是在看書,其實是一個勁的看這書里某個人批的註釋。她昨晚已經來來回回看了四五遍,卻還沒覺得膩。

  如今又翻來看,已經是第六遍了。

  到把前半截書里所有的註釋都看了一遍,外面霧已經散了。

  龍淮君一隻腳踏入,望見屋內的情景,動作頓了頓。

  「丫頭,不是跟你說我不見女客嗎?」

  小丫鬟糯糯的低著頭,「姑娘,人是郭校尉帶來的。你說不見女客,也沒說不見郭校尉啊。」

  無話可說。

  慢慢坐到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郭道平饒有興趣的看著身邊的兩人,「原來你們認識嗎?」

  龍淮君端著茶杯,搖搖頭:「不認識,見過幾面罷了。」

  郭道平疑惑的看向她。卻覺得她話裡有話,言猶未盡。

  「龍姐姐說得很對,我們只是見過幾面。」

  龍淮君抬頭望了她一眼,見她輕笑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第一次見就吵著要「參軍」,如今又找上門來。這個傢伙還真夠鍥而不捨的。

  怎麼傍上了郭道平?

  撇了郭道平一眼,對他多少有些怨氣。你給我領個麻煩進來,真是夠意思。

  「我來還書的。」她笑著,把手裡的書遞過來。

  龍淮君接下,翻了翻,「哦……怪不得昨天我回頭沒找到,原來是你收去了。多謝送還。」

  「不用謝。」

  沉默。

  龍淮君起身,把書端在手裡:「我出去轉轉,你們聊吧。」

  「龍姐姐。」

  龍淮君腳步一頓,聽著身後椅子聲響。回望也已站起來的兩個人,實在無語。

  對於郭道平她也就算了。郭道平從來都是一根筋的人,腦袋不知道轉轉。

  無奈的望著那個女子,「好好的日子不過,你為什麼偏要跟著我?」

  「我也要去打仗,想和龍姐姐一起上陣殺敵。」

  「我們不一樣。」龍淮君搖搖頭。

  「怎麼不一樣,我們不都是女子嗎?我也有手有腳,我也學過武,我也決不是個嬌氣的人。龍姐姐能做得到的事,偏覺得旁人就做不到嗎?」

  龍淮君頭疼不已,伸出一雙手來,攤開在身前,「這是一雙殺過人的手,上面的血腥味再也洗不掉了。你以為上陣殺敵是兒戲嗎?」

  郭道平見她白白的手心裡,手指指端布滿一層繭子。神色一暗,心疼不已。

  沒想到對方也伸出一雙手來,「我也有。」

  她手背看上去細嫩光滑,手心裡卻也磨出了一層老繭。

  龍淮君自身修復能力強,手上的繭子是日以繼往的練習所至。但也只有薄薄的一層而已。

  「我從小學那些詩書禮樂,可我不喜歡。

  我娘走後,我也沒有學那些東西,我練了槍,又練了弓和劍。我學了兵法,亦學了騎馬。我想著要上疆場保家衛國,難道就不可以嗎?龍姐姐,你說女子不該上戰場,可你不也是一個女子嗎?」

  「我只是希望能征戰沙場保家衛國,我和你又有什麼區別呢?」

  龍淮君默然。

  我們有什麼區別呢?她搖搖頭。

  想來也好笑——原來,是真的沒有什麼區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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