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嗓門大還是有好處的
如同在湖邊散步,忽然一陣風刮來,掀起的水波無休無止、連綿不斷的撲倒在自己腳邊。
彷彿遠在天邊的遼軍,也如同一股灰色的浪潮,漸漸撲到面前。
在身前,兩千人如同湖岸的岩石依次排開。他們腳下的雪已經被踏實。手上的兵器或許從未見過血,但那上面的寒芒卻映稱著腳下茫茫白雪,散發出森森寒光。
眼下沒有什麼障礙。前方空空蕩蕩,後方是一處狹小的森林,天上依舊飄著雪。雪在森林上落下,在平原上落下,在山谷中落下。
落在兩千人的陣列里,使兩千人一點點變得臃腫。落在遼軍的潮水中,使遼軍的吶喊聲彷彿隔著很遠,一點點迷失。
短兵相接。
人們腳上踩著寬闊的踏板,可以站在雪上,俯視整個遼軍頭頂的空間。
遼人才發現,自己打起來居然要仰著頭去砍梁人的腰和腿。他們使的是彎刀,有一些稍長的茅。但是等到在雪中站穩,再仰著頭把茅送出去,敵人的長槍卻已經釘入自己的腦門。
這是一場註定失敗的仗。遼人驚慌失措。不能彎弓射箭,不能在戰馬上馳騁。但他們以為,身材單薄矮小的梁人是拼不過自己的。
將軍說這是一場偷襲。大雪裡,梁人來不及反應。他們人多,對方人少。這些人相較他們也是孤軍——沒有多的糧草,也沒有隨軍的錙重,且茫茫大雪,孤立無緣。
梁人早被他們打得聞風喪膽。此戰他們傾巢而出,此戰必勝!
「此戰必勝!」郭道平和檀道濟立在軍陣后,俯視前方灰色的戰場,心裡不約而同的想到。他們都清楚,是什麼壓倒了對方。他們同時轉頭,尋找某人的身影。
亂戰中夾雜著一點紅。世界本來是白色和灰色構成的亂糟糟的一片。鮮血如同煙花,在雪地上倏爾綻放,馬上又歸於寂靜。兵器敲擊的聲音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夾雜著慘叫聲一起落在雪地上。
在亂糟糟的顏色中,忽然出現了一抹白色。那白色如同雪花,影影綽綽,在戰場間遊走。
一個穿著白袍的人手持一把長槍。長槍指向天空,往下一掃,將身邊的敵人打飛出去。
並不是武藝多高強。當然這麼說也不錯,她有真氣。有真氣,說是武藝高強,也可以。
但又不盡然。
一桿長槍握在手裡,比她人要高出不少。看上去,好像是一個趕鴨子的人。在大雪天趕鴨子的人身上也披著雪,手一揮,就有什麼東西嘎嘎直叫。
遼人本就打得艱辛。戰場突然出現了一個趕鴨子的人,場面突然為之一肅。在那一片區域,忽然空出了一片地方。在其中,橫七豎八的倒著屍體。
最終,雪還是停了。
血還在流,雪地上的屍體被雪覆蓋。戰場上消亡了大片的生命。世界突然純潔了。
遼軍變成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忽然四散奔逃。有的逃回來山谷,有的在路上,又被身後追來的人用長槍挑起來,貫倒在地。
龍淮君隱藏在白袍下的手輕輕顫抖。她越用力去憋,抖得越厲害。或許是因為握得太用力,或許是殺的人太多。不過那不怪她。要知道,假如一咬牙一心狠,那麼拿著刀見人就砍的也不少。
她下手很重。是怕沒死透的人爬起來拿著刀砍人。她握著長槍使勁劈下去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全是喪屍。」她想。
他們於喪屍並無多少區別。都有脆弱的腦袋,大張著嚇人的血盆大口,見人就瘋咬。戰場上,死與生的界限已模糊了。這樣想,無非是為某種罪行開脫。龍淮君搖搖頭,她殺了太多人了。
郭道平看著她發愣,檀道濟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稍稍往一旁退了退。龍淮君把槍立在身邊,鬆了口氣。
「追不追?」她問。
她的皮膚還是晶瑩潔白,不過白袍卻沾上了一道又一道錯亂的血珠。龍淮君一動不動,卻彷彿有一股子殺氣撲面而來。
郭道平心裡有些慌。但他面色不變,表現沉穩。
「追。」他說。
龍淮君又把槍提起來。
……
遼軍跑得不快。說是跑著,其實更像在雪地里如同蜥蜴一樣高抬起腳往前淌。
雪實在太厚了。他們不知道梁人可以站在雪上,他們跑得也沒梁人快。在雪地里行進,他們早就精疲力盡了。
他們的將軍被護住,跟著多數人一起撤退。只要跑得回去,在山谷里好好休養,把梁人的技巧偷學過來。再打一次必勝。
不過現在還是逃命。
忽然,在他們身後傳來了尖銳的嘯叫。
他們回頭一望,天上騰空一片黑壓壓的箭矢,隨著耳邊的嘯叫聲,箭矢落在他們背後。
龍淮君踏在雪上,和身邊的士兵一起彎弓搭箭。她舉起孫婆婆送給她的弓,對準不遠處那跑在一堆的人。
先瞄準再搭箭。放弦,箭矢破空而去。
她耳邊聽到一陣風聲,那一片中的一個人一下子中箭倒地。
遼軍中忽然響起一陣驚呼,有人大叫:「將軍死啦!」
但聽那叫的人,聲音卻在梁軍這塊兒。龍淮君往不遠處一望,檀道濟在那裡扯著嗓子大叫:
「哎呀!將軍死啦!」
將軍的確死了。不過遼軍通報消息時,用的是旗語。現在旗手早已經不見蹤影,說將軍死了。遼軍四處一望,見戰場上一覽無餘,卻沒有自己的旌旗。
心裡慌亂不已。遼軍四散逃竄,再也顧不上什麼陣型了。這仗,已徹底贏了。
新兵殺紅了眼,對著逃跑的遼軍四處追砍。
這時,檀道濟對著龍淮君笑道:「嘿嘿,龍姑娘射得真准!」
「原來打仗的時候嗓門大一點,還能佔便宜。」
檀道濟撫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