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夜盡天明
——by 涼石 西瓜
在到達陰舞城時，這座城剛剛經曆了一場大劫，單是城外地獄般的情景便能看出來。城牆殘破不堪，倒塌大半，毫無生機。
城內亦是狼狽不堪，坑坑窪窪的路麵，街道旁的房屋沒有一間是完整的。
不論城內城外，地麵上躺的隻剩屍體，血流成河，連一點嗚咽聲也沒有，死氣沉沉的。
旗幟，刀劍，橫插豎躺的，染著鮮血，在這天地間，顯得甚是悲壯。
突然間，城中心那座看起來完好無損的建築內，響起一聲哢擦的破碎聲，接著響起玻璃破碎的聲響……緊接著，建築內傳出一聲高喊，悲鳴聲響起。
哭哭啼啼的，似乎在為誰悲鳴；嗚咽抽泣的，似乎是恐懼過後的決堤；鬼哭狼嚎的，似乎是絕望的哀嚎。
小七和方瞳向那地方禦劍而去。
那裏，怕是這座城最後的幸存者吧？
能在這樣的恐怖攻擊下活下來，定然是有高人保護吧？隻是，看此情行，不容樂觀。
陰舞城更靠近魔界交界點，在通天郡和其他七處護界人的鎮守下，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千百年來繁榮昌盛。
大約三年前，通天郡及另兩處陣地失守，阻擋魔族與妖族進入人界的結界被魔尊打破了一個缺口，近兩年來，妖魔大量湧入人界，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生靈塗炭。
這城，若不是有些修士的幫助，隻怕早已破了，撐到現在，這高人也已竭盡全力，隨著金光保護結界的破碎，他的元氣損傷過大，昏死過去了。
小七和方瞳進來瞧，看他們在這鬼哭狼嚎，還有人抱著那高人的身體哀嚎的，不由出聲提醒：他隻是昏過去了，還沒死，就不要哭喪了吧。
事實上，他們還是因為知道妖魔軍團還會再來，甚至就守在門外，情緒才會如此失控。
……
修士最終被他的師兄弟帶回本族，而小七和方瞳則留下來，繼續保護這座城，不過安全起見，方瞳還是建議剩下的幸存者撤退，聽說他們挖了一個逃生的地下通道，便讓小七跟著他們從地道逃出這座城，以免發生不測。而他則留在這兒，以防萬一，順便拖住妖兵，若是讓它們將這裏踏平，難保不會發現這個逃生通道。
小七也不多說什麽，帶著這群人從地下通道離開了陰舞城。
方瞳突然叫住小七，他說：小七，注意安全。
小七笑了笑，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也會保護每個人的安全的。
方瞳揮了揮手，看著她走進了密道，消失在陰影處，人流不斷湧進，最後他都看不到小七的身影了。隻有那若隱若現的氣息，還能感覺到。
……
夜裏，冷冷清清的，不見星光，不見月光，連周圍的泥土裏，也沒有蟈蟈的蟲鳴，寂靜的，像是一座死去的城市。
這城裏，除了他，再沒有其他活著的人了吧？
怕熟睡時會遇妖兵偷襲，方瞳不敢睡去，僅管睡夢中他也能感覺到危險，但如果敵兵人數眾多，他在睡夢中發現危險時，必然是遲了。所以，他隻是盤坐在地，冥想著。
這夜很安靜，也很平靜，睡夢事也沒發生。方瞳默默的舒了口氣，迎著清晨透過雲霧散下的陽光起身，又有些擔憂的轉頭看了眼密道。
他還是會很擔心，生怕小七他們會發生什麽意外，有些猶豫，也不知道是否該跟過去看看？他不知道的是，這樣一段時間的猶豫，竟是他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
這一段回憶飄蕩在深夜未眠的方瞳的腦海裏，床上的少年坐起來，對著黝黑空蕩的房間發起了呆，他時不時笑，時不時嗔，可最後卻笑到落淚。
摸索著點燃床頭的燈燭，方瞳借著瑩瑩燭火，靠近小七近乎慘白的麵龐。他撫摸著她的廉臉頰，她的眉眼，好似初見時候的模樣，隨時會睜開水靈靈的大眼睛嬉笑著叫他方瞳師兄。
月下的少年左手持燈，在沉睡的少女額上映上一吻，不帶絲毫情欲的純淨。
“小七，我說過，要保護你。”方瞳說。
他雙手舉起，對著皎潔明月，劃出一道驚鴻銀光，那點點光亮絲絲蕩漾，竟散成一片星海。方瞳將床上的少女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對她說著話。
“你說天上的星星比人間的要好看，比我的又如何？”身邊人不答，他繼續說：“你還說要帶我去月老姻緣樹下看星星聽曲子的，如今看來你又要食言了，不過想來月老樹下的景色也不過如此吧，你看這座城池……隻有你我二人。”
“在彥城山上，你總是盯著寧墨師兄，可是人家喜歡的是初之啊，你不要喜歡他.……”
“在五行空間，我才知道你好厲害，能把五行理論運用的那麽純熟，那門課我可都在打瞌睡，不過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超過你！這樣……我才能保護你啊。”
“你是月老的弟子，係過那麽多姻緣線，見過那麽多愛情，不知道未來，係在你手指上的紅線，又會連著哪個人呢。”
天邊亮起啟明星，昭示著夜盡天明。方瞳臉色變得蒼白，但小七的麵容卻開始紅潤。
“不甘心啊.……我還是會不甘心.……不能……陪你到最後的人.……為什麽不能是我。”
“將來你會忘了我吧？畢竟你們神仙的壽命都很長.……我不想.……不想你忘了我，可又希望你忘了我.……因為……因為我.……”
“我因為好喜歡你啊，小七……”
天邊終於亮起魚肚白，方瞳麵無血色地將小七塞進被窩，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轉身離去。
“月老前輩.……”方瞳燒起傳信紙，對著月老說，“我已經做好決定了。”那頭傳來月老模糊不清的聲音，“你等等！等等，我再過幾個時辰就能到了！”
方瞳搖了搖頭，回過神來才發現月老看不見，“小七身上有我留下的定位儀，你按照印記便能找到她了。”
“你不要用仙源救她！若你死了，小七會一輩子活在自責和痛苦中的，你忍心麽！”
“前輩啊……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從前期望著能好好守護小七一輩子……但那個願望好像不能實現了……我的路就這麽長了……若是小七死了，我的痛苦和自責一定也會日夜折磨我，我不想這樣……我知曉會有小七的痛苦，可我還是希望.……希望她能活著。嗬……她活著對我來說就是最美好的事情.……就讓我自私一次.……如何？”方瞳已然力竭，他用僅剩的術法將自己送得遠遠的，送到小七看不見自己的地方，他認為或許這樣，小七的痛苦會少一些。
“她醒來，讓她忘了我吧.……”一顆晶瑩的水珠自臉上滑落，方瞳抬頭看天，是下雨了麽？
果真是下雨了……
他跌下雲頭，隨著雨水往下落。宛若一隻飄散在空中沾了水的羽毛。落在地上，粘上灰塵。自此，他的世界一片灰色.……
月老感到的時候，小七剛剛醒來，她疑惑地看著月老，眼角不住地淌出淚水，止都止不住。“師傅，我這是怎麽了。”小七哽咽著。
“傻孩子，你隻是做了個夢。”月老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可終究是徒勞，越擦越多。月老歎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我們回天宮吧，小七。我們去姻緣樹下看星星，這次老頭子一定不會再睡著了。”月老說著，帶著小七往天宮飛去。
姻緣樹下，姻緣天定。
小七每天數著姻緣樹上的紅線，從一數到一萬，兩萬，可是終究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一條。她記得有個人說過，不知道未來係在自己手指上的紅線的另一頭，會是什麽樣的人。
其實她都知道，她紅線的那一頭會是什麽樣的人。那個人說他很喜歡她，其實她也喜歡他，不過因為那是個傻瓜，所以他從來不知道。
星海下方瞳說的話，小七一字不漏全都聽到了，她仙源受損不能動甚至眼睛都睜不開，但她始終是清醒著的。她聽他從過往講到如今，從彥城山講到雀城，從姻緣樹講到姻緣線。
方瞳不知道，小七的姻緣，名為斷裂。她係盡天下紅線，卻獨獨不能係上自己的。這是身為姻緣仙的宿命，也是她月小七的宿命。
小七一直相信她能破天命，因為她找到了方瞳，至今為止一切順利，可意外總是那麽令人猝不及防，紅線的那一頭不是誰的手指，卻是斷裂的一痕。
後來的後來，姻緣樹下的紅衣少女成了天宮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多少仙族子弟想要求娶而不得。紅衣少女的小拇指上係著一條斷裂的紅繩，她說姻緣已斷，便再無求。
月家小七，自此終生未出姻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