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顧金盞
我很後悔沒有和葉鳴蟬嚴肅約法。既然良好表現有加時,那惡劣行為也該扣時間才對。比如前日才答應我留門,今日就把我鎖在門外這種惡劣行為,怎麽說也要扣個十天半個月才能稍平我的怒火。進不了門,我也不是一個慣於席地而坐的人,即便我想坐,一地花毯也令人不忍蹂躪。我站了一會兒,看看四下無人,一撩衣擺蹲了下來。高高低低的花株間有無數小徑,是地上和地下的小生靈們共同的通行道,隻有蹲身降低視線的時候,才能有幸得見小小的生靈們的小小的生活。我蹲了一會兒,腿有點麻,於是直起來一點,把雙手墊在膝彎裏,繼續我的旁觀。人在孤身且寂寞時,看見螞蟻,就好像看見了朋友一樣,哪怕這些萍水相逢的朋友們其實並不理會人,隻看他們自顧自地勞作與生活,看他們並不孤獨也不寂寞,已經使人很開心。葉鳴蟬不知幾時回來的,一手攔在我身前,一手拉著我的手臂把我從地上帶起來:“在這裏幹什麽?”我起到一半,兩腿一軟就往前撲,葉鳴蟬攔在前頭的手臂把我接了個正著,我掛在他的臂彎裏,視線仍不離我不理人的朋友們:“看螞蟻。”“螞蟻有什麽好看?”葉鳴蟬失笑,“還看什麽呢——看我。”“不看你。”我說,“你有什麽好看,我看螞蟻。”“我說螞蟻不好看,你說我不好看,我們各持己見。”葉鳴蟬臂上挎著一個我,仍是腳步輕鬆地往小樓的方向走,“那說個你我都讚同的,螞蟻和葉鳴蟬都沒有樓嵐起好看,可不可以?”我折下腰,軟癱癱的一條墜在葉鳴蟬手上:“勉強可以。馬馬虎虎。”可以加三天,但加減抵扣,還是要扣掉葉鳴蟬七天。葉鳴蟬一手掏鑰匙開門,仿佛看穿我內心一樣,默契問道:“那我還有幾天時間啊?”我叉開食中二指,戳到葉鳴蟬麵前。“扣兩天?”“七天。”但我大人大量,“但給你一次賺回兩天的機會。”“那我要好好把握。”葉鳴蟬沉思,“親吻可不可以?”“不可以。”我無情拒絕。“親臉可不可以?”“不可以。”“親鼻尖也不行?”“不行。你怎麽就知道親啊。”“不怪我。”葉鳴蟬說,“要怪就怪葉鳴蟬,他看見你就想親你。”男人,嘖嘖。我皺皺鼻子:“那不行,樓嵐起說以後親幾下都不能加時了。”“那太好了。”葉鳴蟬扶著我的肩膀把我擺正,我活動活動手腳,又找回一身骨頭,不再軟綿綿地癱著,自己端正站好。“我還怕親得多了,被誤會隻為了加時。”葉鳴蟬唇角彎彎,眉眼也彎彎,“都怪葉鳴蟬,是他想給你很多很多個親吻。”說著就靠過來親下來。哇,男人,嘖嘖嘖。小樓外的花是真的開得美,大朵大朵的怒放花盞連成大片大片的繽紛汪洋。站在樓下看時,是一幅舒展開的畫卷;站在樓上看時,是一張席地幕天的被毯。我指著樓下的花毯對葉鳴蟬說:“在裏麵打滾,一定很舒服。”葉鳴蟬不知在想什麽,看看花,又看看我,半晌,才沉著眼眸,將視線落定在我身上:“嗯。”花毯的中心和邊緣,都是一片燦金,重瓣的小花擠擠挨挨的簇在一起,早起的時候,晨光剛剛撥開雲霧,金色的小花在曙光金芒中更加嬌豔,看得人心喜。我問葉鳴蟬:“這個好不好種啊?我想種進盆裏,端到樓上去。”“這是金盞花,花期隻在這兩月,等到花不開了,你還種嗎?”葉鳴蟬不答反問。我哼哼唧唧道:“唔…名字好聽,我要養在小金盞裏,你快去拿鏟子。”葉鳴蟬人沒有動:“種下要勤鬆土,水肥都要適量,不能多,也不能少,覆土也要記得添…”我邊聽邊嘟噥:“嬌氣…”“你怎麽敢說花兒嬌氣?”葉鳴蟬笑,“金盞花可不能算嬌氣。”我一衝動,揪下一片花瓣來:“我最嬌氣!你快去拿鏟子!你鬆土你施肥你澆水不開花兒你也養它!”葉鳴蟬笑問:“那你做什麽?”我理直氣壯:“我負責嬌氣。”“好好好。”葉鳴蟬終於肯動,“我去拿鏟子,我鬆土我施肥我澆水,花不開花兒我也養它,你最嬌氣我也最喜歡你。”我蹲在地上捂耳朵,兩手籠出小半圓罩在兩邊耳朵上,留了虎口的地方給耳朵通風。如果不能盡快散熱,一定又會被拿了鏟子回來的葉鳴蟬看見紅彤彤的耳尖,我才不要。男人,就是不能讓他膨脹。我憤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