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死而複生
“買了燈籠就能走？”我皺了皺眉頭，試探著問了一句。
“不能。”老板搖了搖頭：“買了我的燈籠，我會把你變成燈籠鬼，像他們一樣，繞著墳頭轉圈。”
“這他媽……”我差點罵出聲來，不過強行忍住了，沉聲問：“那我如果不買燈籠呢？”
“不買燈籠也可以，那我就把你困在這裏，直到你肯買燈籠為止。”老板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盯著我。
“你他媽有病吧？”我再也忍不住了，握著斷劍，胡亂的向他刺過去。
老板笑嘻嘻的，一邊躲避，一邊淡淡的說：“小夥子，被執念煎熬是很痛苦的，你何不買我一盞燈籠，讓我超度你？”
我累得氣喘籲籲，卻無計可施，最後靠在墓碑上，咬牙切齒的說：“你到底想幹什麽？無冤無仇，為什麽害我？看你生前也是和尚，念了那麽多經，就在這為非作歹？”
“我有為非作歹嗎？”老板攤了攤手，一臉無辜。
“你把我騙到這裏，還不是為非作歹？”我現在很想把他的光頭砍下來。
“嘿嘿，我什麽時候騙你來這裏了？不是你自己來的嗎。”老板笑眯眯的說：“小夥子，你要認真想想，不要冤枉了好人。我告訴你，我可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隻有你主動找到我，我才會賣給你燈籠。”
老板的一席話卻讓我一愣：“我是自己來這裏的？不對，我是被賣紅薯小孩的燈籠騙來的。”
忽然一陣陰風撲麵，我猛地一抬頭，發現那賣紅薯的一老一少已經站在我麵前了。
他們朝我咧了咧嘴，做出來一個古怪的笑容，因為這兩人的模樣太恐怖了，我根本無法分辨這笑容的善惡，隻能使勁握緊了斷劍。
老頭有些拘謹的看了看我手裏的斷劍，然後緩緩地探下腰去，他的動作很慢，像是擔心驚擾到我一樣。旁邊的小孩有樣學樣，也彎下腰去了。
他們給我鞠了一躬？
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這兩個人。
“哈哈，小夥子，你不要緊張。”老板看穿了我的心思，替老頭和小孩說：“他們是在謝你。”
“謝我？為什麽？”我有點不明白老板的意思。說話的時候仍然沒有放鬆劍柄，誰知道這些鬼怪會不會突然發難來對付我？
“唉，他們當然要謝你。”老板無視了我的緊張，感慨的說：“葉落歸根，葉落歸根。還有什麽比客死異鄉更難受的？你剛才勸了這老頭的兒子一句，他都聽見了，心裏感激的很呐。”
老頭顯然很認同老板的話，使勁點了點頭，軟踏踏的脖子吊著腦袋，搖來晃去，看得人頭皮發麻。
“舉手之勞，這沒什麽。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我想趁著老板忘了賣燈籠的事，趕快離開這裏。
然而我隻走了一步，就感覺手腕一涼，被人抓住了。我打了個激靈，回頭看到賣紅薯的老頭正攥著我的胳膊，張大了嘴巴，支支吾吾的要說什麽。
而旁邊的小孩抬起手來，要把手裏的燈籠塞給我。
“他們祖孫二人，屍骨能夠回到家鄉，心願已了，也用不到這盞燈籠了。他們知道你正在四處買燈籠，所以打算把它送給你，作為答謝。”老板笑著衝我眨了眨眼。
果然，一陣夜風吹過，老頭和小孩都不見了。隻剩下燈籠在我身前漂浮。
“他們就這樣消失了？”我愣愣的問。
“嗯，與其被執念煎熬，痛苦的存在這世上，還不如就這樣消失。”老板看了看我：“小夥子，這盞燈籠，你還不接著？”
我向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有些恨恨的說“這祖孫倆簡直是恩將仇報啊，我活的好好的，幹嘛要做燈籠鬼？”
“哈哈哈哈，活的好好的？”老板忽然大笑起來了：“小夥子，你看腳下。”
我不明所以的一低頭，腦袋頓時嗡的一聲：我的雙腳根本沒有沾地。
“我已經死了？我什麽時候死的？這怎麽可能？我明明是活人啊。障眼法，這一定是障眼法。”
“小夥子，你能來這裏，是因為心中有執念，你的執念是什麽？我勸你接了燈籠，好好想想。不然再過一會，執念就會像烈火一樣燒你，讓你痛苦不堪。”老板一邊說話，一邊推了推那盞燈籠，紅燈籠飄飄蕩蕩，飛到我的懷裏來了。
我茫然的看著我自己的雙腳，還在論證我的生死，幾乎是無意識的接過了燈籠。
直到燈籠的紅光照在我的臉上，我才反應過來：“完了，我接了燈籠，要變成燈籠鬼了。”我的心咯噔一聲，甩手要把燈籠扔掉，可是它卻像是長在我手上了一樣，怎麽甩也甩不掉。
“等你執念消失的時候，燈籠自然會放開你。”老板招了招手：“來吧，來吧。跟著他們，在墳塋間繞圈吧。”
我的雙腳不聽使喚，帶著我的身體，踉踉蹌蹌向那一群鬼魂走去。我拚命咬著舌尖，一邊深呼吸，一邊在心裏默念：“不可能，我還沒有死，我要離開這裏，我還沒有死，我要走。”
忽然，轟的一聲，燈籠裏的蠟燭劇烈的燃燒起來了，由紅光變成了金光，在這片陰森的墓地中極為顯眼。而周圍的鬼魂紛紛捂著眼睛散開了。
“咦，這火光的顏色，好像是本命燈火……”老板看著我手中的燈籠，有些猶豫。
“是本命燈，我還有本命燈，我是活人。”關鍵時刻，我腦筋轉的極快，把從木夭那裏學來的理論全都用上了：“老禿驢，我還沒死呢，你還不放我走？”
“嗯，你確實還沒死。”老板鄭重的點了點頭，忽然一步跨過來，抬手向我天靈蓋打過來。
他的速度太快，我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隻能大叫了一聲，下意識的伸手去擋。
我感覺天靈蓋被擊了一掌，隨後就沒有動靜了。我閉著眼睛想：“老板看我沒死，打算把我打死嗎？那我現在還活著嗎？”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爭吵。我試探著睜開眼睛，發現我正躺在冷冰冰的馬路上。
旁邊有一群穿藍製服的工人，他們死死地拽著一個燃著黃頭發的年輕人。那年輕人指了指我，流裏流氣的說：“你媽媽的，這傻叉不是活過來了嗎？一個個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工人們回頭看了我一眼，全都咦了一聲。
年輕人趁工人分心的工夫，使勁掙了掙，扶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車，吐了一口濃痰，一踩油門，一溜煙的走了。
“兄弟，你怎麽樣？”有個年長的工人把我扶起來，熱心的問我。
“我這是怎麽了？”我晃了晃腦袋，有些茫然的問。
那些工人七嘴八舌的開始講：
“還能怎麽了？這些年輕人，越來越不像話了，大半夜騎著摩托車飆車，把你給撞了。”
“是啊，幸好我們下夜班從這裏經過，把那小子揪住了。不然他早就跑沒影了。”
“兄弟，說起來你也夠厲害的，剛才都沒氣了，現在怎麽又緩過來了？你不知道，還有個路過的和尚，給你念了一段往生咒呢。”
“往生咒？”我迷惑的看著工人：“還有和尚？”
“是啊，那和尚還在你腦袋旁邊放了一盞紅燈籠。開始的時候是念得往生咒，後來不知道怎麽的，他念著念著，突然跳起來，在你腦袋上拍了一下，就急匆匆的走了。真是神神叨叨的。”工人一邊說，一邊把燈籠遞給我了。
我看到那盞紅燈籠極為陳舊，但是仔細辨認的話，還依稀能看出來，上麵曾經寫著“燈籠鬼”三個字。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想起來剛才看到的景象。
難道說，之前我確實已經被飆車黨撞死了？因為記掛著買燈籠的事，魂魄化作執念，見到了那些燈籠鬼？
我拉住工人：“那個和尚呢？他在哪？”
“不就在那裏嗎？”工人指了指街角，那裏模模糊糊的有個身影，正拐過一個街角。
我向工人們道了一聲謝，提著燈籠急匆匆的跑過去了。可是等我走到街角的時候，卻發現那裏空蕩蕩的，和尚早就不見了。
我撓了撓頭，有點不知道何去何從。
“我為什麽要追這個和尚？”我在心底裏問了問我自己：“我還在糾結自己的生死嗎？還是想感謝他幫助死人化解執念，救他們脫離苦海？”
我搖了搖頭，轉身要離開，這時候，身後卻傳來老板的聲音：“施主，你死裏逃生，實在是命不該絕，從此以後，可要一心向善。”
我猛地一回頭，卻發現身後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而那個聲音漸漸遠去，越來越縹緲：“你四處找燈籠，是為了救人吧？你的劍告訴我，你也是修行人，打算用燈籠招魂嗎？快去吧，死人的魂魄很脆弱，久則生變。”
“對，還有紅線。”我拍了一下腦門，暗罵自己一句：“差點忘了大事。”
我衝半空中喊了一聲：“多謝提醒。”
那聲音沒有再出現，估計已經走遠了，而我提著燈籠，加快腳步，向那棵老槐樹跑去了。
燈籠已經到手，紅線的魂魄有救了。幾分鍾後，我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槐樹還在風中搖晃著枝葉，而樹下的紅線卻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