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踏霜而去
景韜的手指輕輕點在案桌上,若有所思。
??一日下來,所有有疑點的東西都擺在他的麵前:焚毀過後還留下一個“英”字的紙片,還有一個拇指大小的白色的立方形石頭。
??景韜拿起那個塊石頭,上麵寫了一個很奇異的字。
??“西字中間加了一橫,這念什麽?”景韜道。
??難道說他打小不學無術,如今連字都認不全了?
??流雲道:“屬下倒是覺得是曲字上多了一字。”
??流光接過石頭,臉色驟然一變。
??景韜笑了笑:“今日勞煩諸位了。隻純粹幫本王一個小忙,各自領賞錢去吧。”
??流雲道:“給王爺辦差,各位可要守著本分才是。”
??景韜又對那個拭鏡衛道:“現在還有喜歡書法的拭鏡衛,你也是個奇人。這些紙墨你若是喜歡就帶走吧。”
??那個拭鏡衛大喜過望:“多謝殿下!”
??待他們回到英王府屏退四下的人,景韜才開始詢問流光,那塊石頭上的字符究竟代表了什麽。
??流光一句話也不說,立即跪下磕頭:“流光辦事不妥,給殿下惹了麻煩,萬死難辭其咎!請殿下念在主仆一場的份上,讓屬下將功補過,還請殿下成全!”
??景韜怒道:“大老爺們起來說話。你若真犯下死罪,我定不會饒你。”
??流光站起來,低著頭說:“爺還記得當時在攻打良邑時,讓流光去查將寧公主嗎?”
??“自然記得。我還沒吩咐,你就已經做好了,端王爺還誇了你。”
??流光更加羞愧道,“良邑的叛徒林煥新派來求和的隊伍裏,有一個人說可以為我們提供良邑新統領的情報,屬下就是從他那兒得知將寧公主的過往。屬下當時隻覺得那是一個賣國求榮的叛徒,並不想搭理他。可他說自己是南桓江湖黑道上的一個情報組織,分布非常廣,正是叫做‘一曲堂’。”
??景韜道:“這麽說來阿亮是南桓一曲堂的人。南桓的江湖勢力居然滲透到上京來,真是不可小覷。可是這與你有何關係,你不過是從他那兒買了情報罷了。”
??“屬下原以為那隻是一場金錢交易,可是後來仔細想,愈發覺得蹊蹺。那人問了我一些關於您的事情,我一概無可奉告,他也就自討沒趣得走了。當時與此人交談過後,便覺得頭有些昏,如今紙片上的‘英’字讓屬下實在鬧心。”流光的額上都冒了汗:“會不會,一曲堂是衝著殿下來的?”
??景韜抿唇不語。流光是想說,他也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套了話,於是一曲堂順藤摸瓜的打入了北列的內部。
??不過一個江湖組織,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掀風作浪麽。
??居然能讓流光這樣頂級的侍衛,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透露了主子的秘密,景韜的眼中聚起一股殺機,一曲堂,必須要清理掉。
??“和一曲堂有過接觸的隻有你。”景韜對流光說,“將功補過,否則,你便去青崖了此殘生罷!”
??流光如蒙大赦:“屬下領命!”
??景韜又道:“不過,這次我要親自去斬草除根。”
??聽說將寧公主要去杜鵑花宴,淮安城裏不少小姐夫人都翹首以盼,想一睹這位有著赫赫軍功的公主風采。
??薛夫人更是緊張,上一次見甘樂還是她六歲的時候,那時就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長大了也甚想見見。可是她與薛煥.……若是傳出什麽不好的流言,這筆賬是算在誰頭上呢。
??於是,當她跟著言蝶走進內院時,眾人隻詫異身邊言蝶身邊這個氣質奇異打扮出格的女子,卻沒有把她與公主聯係在一起,還以為是言蝶的女侍衛。
??她不慣這樣很多生人的場麵,露了個臉寒暄一番已經是極限,實在沒法像言蝶一樣談笑風生,至於其他人要對她評頭論足,她才不在乎呢。
??待了半個時辰,又不好和以前一樣大大咧咧的跑到後院的居所裏去找薛煥,隻好先去了前廳與薛侯爺嘮了許久。
??且不說小時候薛侯爺還教過她習武,在軍營裏麵,薛侯爺也沒少照拂她。
??承平一直十分敬重薛侯爺。南桓重文輕武,許多武將世家最後也逃不過鳥盡弓藏的命運。不少武將都是文官轉行,立了戰功又回去做官,最後能夠封侯受爵的寥寥無幾。
??薛家代代忠良,子侄十三四歲就要上戰場,每代都有年輕人馬革裹屍。不管外麵有多少繁華太平,武將的生活裏總是戰火紛飛。
??承平道:“承平還要多謝侯爺慷慨解囊,如此大禮,真是無以回報。”
??薛老將軍倒是爽快的笑了:“甘樂怎麽變得如此生分,薛伯伯早把你當成自己家的小輩,出嫁這麽大的事,自然要盡一份心意了。”
??“那承平就卻之不恭了,反正我也不把自己當外人。”承平笑道:“薛伯伯不怕煥哥吃醋,說他不是親生兒子麽。”
??小時候薛煥把承平帶到薛家來玩,他們是一起上樹一起搗蛋的,結果每次被薛夫人捉到了都要罰薛煥不許吃飯,卻牽著承平去廚房挑點心。薛煥氣急了說:“我看承平是薛家的私生女吧!我才不是薛家生的!”
??他氣鼓鼓又絕望的臉,她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薛老將軍大笑:“他吃哪門子醋,這小子是恨不得把家底都搬給你。你說他,什麽都不爭,唯獨跟太子爭妹妹。我可不會留太多的財物給兒孫,等他們仗著家業就要自甘墮落,都留在淮安的香風裏,誰還會去執戟守國。”
??聊到國事,聊到聯姻,薛老將軍見承平絲毫不見悲,似乎她不是去嫁給敵人了,隻是去出使異國而已。
??一直聊到日上三竿,按理來說家仆肯定會去通報薛煥她來了的,可左等右等,他卻還沒有來。
??恐怕是在躲著她。
??薛侯爺見她心不在焉,閑聊似的提起來:“皇上為了祭奠與北列這一戰裏犧牲的將士,特意在城北建了一個衣冠塚,保存了許多無人認領的遺物。煥兒自請去監工,皇上大悅,我心也甚慰啊。多少少爺公子,在淮安城的香風裏迷醉,就忘了浴血奮戰是個什麽事。煥兒今天還在那裏忙活呢,好幾天不著家了。”
??聽到犧牲的將士,她的神色忽然變了,眼裏好似加了一層輕霜。
??午飯過後,李承平就和言蝶乘馬車離開了。
??等馬車入了宮門,東宮的宮女掀開馬車的簾子時,頓時花容失色。
??“公、公主呢?她怎麽不在馬車裏?”
??言蝶心下一驚,雖然李承平口頭答應了聯姻,但她心底是不情願的,難道她就當真不會逃走嗎?
??一眾宮人麵麵相覷。
??言蝶穩了穩聲音,道:“公主想必是貪玩溜出去了。此事不要聲張,誰敢多嘴一句,立刻宮仗伺候!”
??她轉頭吩咐身邊的兩個宮女:“你們去薛府問問,公主是不是有東西落了。”
??接著又喚出身邊暗衛:“多找些人悄悄的沿路追蹤。有消息立刻向我稟告。”
??說完這些,她立即去尋李承懌。
??李承平的身手抵得上東宮上乘的暗衛,若是她有心要逃走,即便把淮安翻個底朝天也不見得有用。
??言蝶見了李承懌,心裏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花宴是她提出來,人是她帶出去的,嫁禮也是她一手籌備,出了任何紕漏,她都難逃幹係。
??李承懌:“阿萊還在東宮嗎?”
??言蝶納悶,這阿萊有什麽關係,她一個侍女,還能幫她逃走嗎?
??言蝶身邊的婢女說:“回太子殿下,剛剛去過了,阿萊姑娘還在,聽說將寧公主不見了,她也很疑惑。”
??李承平做事滴水不漏,如果她早策劃要走,必然會做好計劃,想辦法先帶走阿萊。
??李承懌舒了口氣:“那便無妨了。她丟下這個國家不管也不會丟下阿萊的。”
??另一邊,薛侯爺和薛夫人也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急忙忙來到薛煥的院子。
??薛煥確實是去督工,但衣冠塚早些天已經建成,今天他聽說承平要來,找個由頭躲她罷了。
??薛夫人四下看了一番,道:“煥兒,我還以為將寧公主是知道了你在家,偷偷找你來了。這下可如何是好,你要是知道她在哪,可千萬不能隱瞞!”
??薛煥聽見甘樂的名字,一頭霧水:“娘親在說什麽?將寧公主怎麽會來找我。”
??薛夫人又說:“到了東宮才發現,甘樂公主從馬車上消失了。差人來打探是不是落了東西在侯府,這不是明擺著丟了人來問嗎。”
??薛夫人對老將軍說:“承平一直都是個穩妥的孩子,怎麽會一聲不吭就走了,你都和她聊了什麽?”
??薛侯爺道:“今日與公主閑談,似乎她有意問起你,我便扯了個謊,說你還在督工。你與她幼時一起長大,她在淮安都喜歡去什麽地方,有沒有想見的人,也去幫忙一起尋人呐。”
??薛煥聽父親說承平問起他,心裏別是一番滋味。
??好想見她。
??薛煥狠狠的皺了眉頭,咬住下唇。
??如果不是承平失蹤,就是想到要發瘋,他也要把自己的手腳打斷,絕不會越雷池半步,跨過去了,他便是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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