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多年前的那場變故(二)
香樟葉密密麻麻地點綴在路徑風一吹組成光與影和諧的繪圖,有那麽一個星期手指觸碰到陽光總是片刻的恍愡,這一定是幻想留下的後遺症,午後秦菲爾總是拉著顧流蘇去那片陰涼的綠蔭道漫步,她總說夏天吃冰激淩和沙冰攝取甜食熱量大了很難減肥。每當這時顧流蘇都會表情浮誇的“喔"一聲,陪著秦菲爾一起散步倒也悠閑自在,她們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比如阿伯家的哈皮狗生下了幾隻可愛的小狗仔,誰家小強偷了襪子,那襪子還是一個月沒洗的……
??下午沒吃晚飯直接去了圖書館,偌大的圖書館人煙稀少,顧流蘇捧著一本書靜默地讀著,半晌起身去拿另一本書時,書框架對麵另一隻手也恰巧拿著,手指觸碰間,男孩清晰地感覺到了女孩手間冰涼的觸感即使是在夏天,他疑惑縮回手溫和孺雅微笑著禮貌地說:“女士優先。”
??“六六!”對視間,顧流蘇明顯感覺心跳漏了那麽一拍不可質信地喊出聲。
??“恩”六六點點頭,又問了她的名子。
??以後,每當不期而遇她的名字被六六輕喚出來,顧流蘇便覺得平凡的文字被上蒼傾注恩澤成份是一首彩色的歌,是一首飄逸的詩。
??再見到周貝是在一個星期後,清晨下過一場大雨,朦朦朧朧的新綠色暈開一片,月桂花散落著淡淡清香;顧流蘇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不由自主地提及:“周貝我在這裏見到許誌瑋了”
??周貝額頭浮出黑線麵色一沉發怒道:“將他當空氣好了!”
??顧流蘇見她神色遊離虛脫了一般並識相的止言,高中時許誌瑋一直追求周貝,那時候他霸道的想要占有她的一切不惜結交社會青年,後來任何與周貝有過來往的男孩都被打的鼻青臉腫送進醫院,那些年每次放學回家終小心翼翼像搞地下黨一樣暗無天日的活著,許誌瑋總會派人堵住她們,然後就有了那段黑暗史及她們親眼目睹的一場喋血畫麵,在無數個日夜夢魘纏繞,總之,於她們而言許誌瑋就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他知不知道我在這裏?”周貝神色未定的問,帶著難以啟齒的自欺欺人。
??顧流蘇不願戳穿她的心事隻能善意應聲著:“應該不知道的。”其實她比誰都清楚,他之所以會來這不就是奔著周貝。
??夏天蟲子特別多,她也願在所有女生在教室練習跳舞時與眾不同地選擇在晚上帶著MP5躺在草坪上一個人聽音樂,望暮色四合的天空數著星星傾訴心事。
??六六騎著單車經過有些詫異的望著她,停下車想了想說:“顧流蘇要不要坐上車載著你去兜風。”
??“好呀!”任何煩惱都拋棄到九霄雲外顧流蘇拍拍沾在衣服上的細碎雜草與泥土站起來開心的跳上車後坐。
??車子騎得很慢,繞著操場平穩的行駛,帶著涼爽的風,她似乎聞到從六六一塵不染的潔淨衣服上散發的淡淡的薄荷清香。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或許六六也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吧,作為一直性格沉悶的她第一次想勇敢的出口打破這份沉默,卻發現自己出於詞窮,於是無奈下便開始講起了笑話。六六很認真地聽著,偶爾也會回過頭來燦若星辰的眸子中帶著喜悅說:“顧流蘇你可真是個有趣的女生!”她不語也跟著笑,心中卻像裝了蜜汁似的樂開了花。
??下車時,顧流蘇睜開水靈靈的大眼睛對他說:“你以後可以叫我沬子。”
??“沬子你是我所見過女生中最可愛的也是獨一無二的。”六六走近她輕輕的用手指刮著她的鼻子“快回寢室睡覺吧,晚安。”
??“恩,晚安。”什麽情況她雙臉發燙的燒起來,剛才他的動作太親密了導致自己缺氧,還真是膩死人不償命。
??自從那次以後大家發現顧流蘇每天都心神不寧的;經一有經驗的寢友女法醫判定她是中了愛情魔咒,於是大神們一起來支招教她作戰策略,顧流蘇還真是受益匪淺正所謂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她便用上了;在筆友交談會上小心翼翼的將寫完字的紙條附在筆記本裏送給六六。
??六六攤開字條一看不知不覺的笑了:——我願變成一株蘭花草,寂寞的開在你必經的小路上,這一處黯然神傷,那一處充滿期待的惆悵。他將筆記本收好,抬頭望著她。
??她窘迫的移回視線雙臉緋紅,第一次寫情書倒底是做賊心虛。
??經過了漫長的一個如一個世紀的等待依舊了無音杳沒有任何回複。她開始自卑了,自己相貌平凡才識淺陋又有什麽資本讓別人接受,這幾天裏如坐針氈。
??就在她心灰意冷正準備放棄的時候收到了六六的邀請函。
??一個寧靜的午後,六六依舊騎著單車載著她出了校院,還是來時的那條小巷香樟一片,籬笆牆後院白漆欄間開出鮮豔茂密的月季花,參差不齊地裝飾著。陽光斜斜地從香樟樹的葉隙間窺探,斑斕的光影落在他的白色襯衣上。將夏天的尾巴裁剪下來,定格在這一刻成為雋永。
??車子在一家豪華的餐廳前停下,六六牽著她的手走了進去,然後他們點了下午茶談笑著,閑聊了半天顧流蘇也不敢開門見山地直奔主題,最後六六說:“對於上次的事我考慮了很久,流蘇如果可以我們就在一起吧!”
??她笑了,用力的點頭答應,激動的無法言寓。悲傷轉折後的快樂來得太不真切。
??傾盆大雨連續下了幾夜潑濕了香樟青色水墨畫,天空飄過橘紅色的斑斕雲彩。
??六六從學生會出來正好與一個熟悉背影擦肩而過,他愣住腳步,喊出聲,寧婷回首莞爾:“好久不見!”
??六六拉著她找了個稍涼快的樹蔭底下聊天:“記得你誌願上好像填報的是北京傳媒學院,怎麽最後會選擇來這裏?”
??她沉默地深吸一口氣,總不能說是因為他選擇了這裏吧,真的命運捉弄人,五萬多的大學裏兩個認識的人竟然用了一年之久的時間才相遇,是造化弄人還是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猶豫了一會,寧婷收斂情緒笑著說:“這不是因為這所大學的悉人多麽,湘雅,餘倩,還有你……”停頓了幾秒又補充道:“告訴你個好消息,你最疼愛的小學妹也有這所學院哦。”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是麽,她也來了!”
??寧婷鼻尖酸酸的,他成熟穩重平易近人,顧流蘇心無城府對所有人都溫柔隨和,她之所以可以笑的沒心沒肺僅僅是因為不在乎吧,別人看似廉價觸手可得的東西,對於自己雖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想到這些一顆心仿佛掉進了冰窖裏。
??四樓嫻莞女生寢室。
??杜薇站在陽台走廊涼衣服朝裏邊喊道:“胡彩玉,你衣服幹了需不需要我幫你收進來。”
??女生咬著牙刷含糊不清地應聲:“幫忙代勞了,謝謝!”
??何楠約好杜薇她們一起去購物,大概一個小時之久突然間發現顧流蘇不見了。
??半個月後學校報刊公告上貼出,某女生遭社會青年禁足於廢棄倉庫,幸而被學生會主席與幾名人員安全營救出來,現今不法青年相續落網,溫馨提醒校內各大學生增強防範意識。
??那會兒,消息一傳出迅速的成功轉為學生聚集一起茶前飯後的熱議。
??無法惻隱在那間黑暗的空間裏的女生忍受怎樣念人發指的遭遇,或許那種衝擊足以逆轉性情輕易的摧毀一個人所以理智。
??“為什麽?明明是你先闖進我世界的!”望著她與六六牽手的畫麵夏珞捏緊拳頭吼出聲憤憤離開。
??至於他們沒能在一起已經成了後話。
??體育課時顧流蘇跑步摔跤了,杜薇向老師請示後將她攙扶著,迎麵上好撞上周貝,她漠視了她膝蓋上的擦傷帶著隱瞞不了的惱怒與焦躁問:“最近你好像和六六走在一起?”
??“恩,我們正在交往。”顧流蘇點點頭十分肯定的回答。
??“你能不能選擇退出?”周貝又一次帶著幾分乖張固執與期待放低語氣望著她。
??顧流蘇瞬間石化了狐疑問:“為什麽?”
??“其實,早在一年前我們就認識了,坦白告訴你,我也是因為他才轉來這所大學的。”她猶豫了一會接著說。
??顧流蘇忽然想起來前上個月也就是沒有遇見六六前去找過周貝,那時候她笑著將手中的礦泉水遞給一個男孩,臉上竟露出羞澀的紅暈,顧流蘇寧可相信是太陽光線太強烈了才使自己眼花繚亂地看錯,要不然打死都不會承認周貝會有小女生的羞澀,趕到時隻看到男孩俊俏的背影,她也為沒有能親眼目睹何方神聖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而感覺失落與遺憾,現在猜想那男孩就是六六了。
??男朋友與閨密之間的確很難抉擇,但她始終沒有給出答複,周貝隻能緩緩時間容她考慮。當天下午顧流蘇就去找了六六跟他說明了這一切,六六隻是滿臉疑惑的望著她,原來在高三時周貝一直給一個神秘男孩打電話問候,那個男孩不巧就是六六,想必那時候周貝就已經對他傾慕已久隻是未敢吐露真情,然而這段友情就維持至今,直到她們三人陰差陽錯地在這所大學相遇。
??半個月過去了,再見到周貝她給出答案一一“不能。”?顧流蘇很認真的想過這個無足輕重的詞匯用在這裏也就意味著一段十幾年的友誼一刀兩斷,最後終究形同陌路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閨密之情竟然會反目,暴露在陽光下的一切那麽醜陋不堪,燃燒起整個夏天的腐臭。
??那天,是周貝十九歲的生日,作為閨密顧流蘇還是委曲求全地精挑細選一份可愛的禮物去了。生日聚會在一家酒吧進行,嘈雜的包間擠滿一堆人;避開旁人異樣的目光她將禮物放在靠近周貝的桌子上柔的說:“生日快樂!”
??周貝慵懶的抬眼看著她,一隻手用力地將桌上的堆放的禮物揮在地上,晶瑩剔透的可愛水鑽熊重重的摔在地上碎裂一片,參雜著酒瓶子落地聲震耳欲聾聲,她舉著高腳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發顛的狂笑道:“跟你們介紹下,她就是我口口聲聲念叨的流蘇,也是從我身邊搶走男朋友一直被視為親姐妹的閨密,想必大家也已經知道,今天她能來我真的很高興,這杯酒我敬她!”她舉著杯子步履蹣跚地將紅色的液色狠狠地潑在顧流蘇臉上。
??顧流蘇在許多刺耳的嘲笑譏諷聲中落荒而逃,途中被誰故意伸出的腳跘而倒著向前傾去,就在頭快要與地麵尖銳的碎玻璃片接觸時她迅捷用手苦苦支撐住,雙手不同程度的多處刺傷流淌出殷紅的血,白暫的臉旁被劃出一處血痕。
??今晚的月亮泛著淡薄幽清的藍光,她輾轉反側終於做了一個決定起身按了撥號鍵;電話那邊傳來是溫文爾雅久違的聲音:“流蘇,還沒有睡呢?”
??她隱忍著心痛吞吞吐吐地哽囁出聲:“六六對不起,上次的情書是周貝讓我幫她轉交給你的,真不好意思到現在才告訴你。”
??六六如履薄冰地從坐椅上跌倒在地,很久才放下電話……
??顧流蘇聽到對方輕飄飄的發自鼻音“恩”了一聲掛斷了電話,才突然間發現自己早已泣不成聲。
??顧流蘇和六六最後一次見麵是在那年初秋,夕陽將人影、樹木、小屋、灰鳥嵌罩著長長的塗抹一層黃暈帶著終將逝去的古老的寧靜,他們一起行走在古色古香的大街小港,最後來到那片海灘,她脫下鞋子赤腳踩在柔軟細細的沙質微粒中,蔚藍的大海拍卷起浪花,映著夕陽餘暉中一片旖旎。
??她伸出皓白如玉的手腕輕輕的將泡沫捧在掌心,島嶼上白鴿盤旋唱著夏末的挽歌,無論初時多麽唯美至淨最後終將回歸地平線。她吸吸鼻子那麽細的風眼淚說掉就掉了。
??六六走過去遞給她紙巾,她笑著說自己感冒了然後緊緊地環抱著他。
??天色向晚,直至最後一抹橘紅色殘陽也漸漸地湮沒在海水央;六六說:“流蘇上蒼跟我們開了個很美的玩笑哩,我們一起走吧!”
??顧流蘇使勁地揉了揉紅腫的雙眼,努力的笑了。
??自此以後,六六再也沒有見過她,經打聽才知道她轉校了,那串號碼被撥打了無數次,卻隻有一個機械式的女聲音重複著:從,你好,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到已失期。
??很久很久以前舊巷子盡頭一個女孩拖著行李箱將一張綠色的手機卡拋向下水道,她堅定的許下諾言:如若再次相見,一定會牢牢抓住他的手,任憑雷霆萬鈞風雨洶湧這一生絕不放手。
??當初顧流蘇做了這個決定後,不僅在救自己救六六亦是在救周貝;在這次看似簡單的救贖中其實還有許多漏洞與危機四伏,周貝自作聰明萬萬都沒有想到她雇買的亡命之陡卻沒有依據自己的策劃正規行事,他們直接行凶殺人。那天從酒吧裏跑出來,在一條幽深黑暗的巷子裏苦苦掙紮機智周旋好在上帝眷顧,顧流蘇及時幸運的躲進一戶人家院子裏才死裏逃生,在歹徒談話中聽出六六也在死亡名單之內,然而周貝自以為是卻在這場雇凶中誤入歧途成為別人借刀殺人的利用工具,一但計劃偏離了軌道到時鬧出人命後,所有有利證據及法律責任矛頭必將指向雇主她。
??這招間接殺人並且一箭雙雕果然厲害,歹徒一定中途被買斷或者說更有可能遇到了熟人。
??她將這一切如實的告訴了周貝並分析其中的利害關係。周貝聽得目瞪口呆乖乖的打電話終止行動,並且將這一切交待警察局做了筆錄,才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牆角的月季花枯萎凋零,走盡鬱鬱蔥蔥的香樟林,南風過鏡時變夢遷;前方的光點漸行漸遠地亮了,此時無風無雨無蟲鳴,來時的小巷盡頭焦黃色的回憶剝落。
??然後顧流蘇兌現承諾的離開這座城市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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