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尾
溫雲箏不太開心,但這不是長湘惹的。
“兄長,你讓嫂嫂千裏迢迢從宜城趕來江南,就是為了嫂嫂給我看這些畫像的嗎?”
溫雲箏擰著眉,壓抑不住煩躁地把剛打開半卷的畫像合上扔回桌麵。
“若你瞧不上畫像上那幾個關中男子,不是說江南多才俊嗎,讓你嫂嫂來給你掌掌眼也好。”
“我帶著薑景昊和蕙蕙,不該再去拖累人。”
不過長湘可不覺得拖累。
“這怎能算拖累。劉熠將軍領兵攻入京都指日可待。我受他信任安定江南一帶。此番江南貴族多有巴結我。”
“有兄長在,便不會有人覺得景昊和蕙蕙是累贅,怕是寵著來不及。”
“若是雲箏有心悅的男子更好,我和你嫂嫂也怕挑的是隻想巴結我的人,不算你的良人,不合你心意。”
溫景昇把滾落桌下的畫卷撿起來,目露憂色苦口婆心地說著。
“我為何要再嫁?”薑溫雲箏秀眉一挺,眼神銳利起來,“我居住的左右街坊,那個人不知道我是長湘的娘子。我為何要離開她嫁另一個人?”
“那怎麽算呢?“溫景昇的眉頭也是一擰,神色很不讚同。
“她是女子,你們隻是假扮夫妻。”
“景昊和蕙蕙兩個小孩一轉眼便大了這麽多,你找個知心人過日子也是更好的。”
“大哥,我不想嫁給他人。”溫雲箏的語氣很是堅決。
溫景昇沉默了半會,也點了點頭:“那不想嫁也好。大哥養你,不嫁。”
“那你同景昊蕙蕙他們搬來同我們一起吧。”
溫景昇不料,溫雲箏又是搖搖頭:“我們在梨花巷住慣了。嫁人的女子回家長住也是惹人非議,那樣街坊鄰居會議論長湘的。”
溫景昇愣了一下,內心百感交集。
“兄長可以出錢在別處給長湘買座宅子。況且她之後也會議親,你同孩子一直住她哪裏,人家難免會有意見。”
“長湘她沒這個心思。況且之前哥哥不是說,讓我找個知心人過日子嗎?長湘她就是我的知心人,假扮夫妻過這一輩子也是我期盼的。”
“荒謬!你知不知道她是女子!”
“我知道啊。大哥,你又不是不知,我並非生來就如此荒謬,我隻是很喜歡和她在一起,她讓我感到安全、歡喜。”
“大哥……”
……
年歲悠長,但有些結局已然注定。
半年過去了。新年,江陵下雪,小雪。
溫雲箏留住了想要遠行告別的長湘。
那段時間,長湘起了離開的心思。她已經停駐了很長時間了。
溫雲箏已經找到她兄長,也有了一個依靠。她自己也很好,想必之後的日子都能生活美好。
那段時間溫雲箏心神不寧,內心總有些恐慌,又加上天寒落雪,還染了風寒。
長湘仔仔細細給她把了脈,
“你最近憂慮過盛,是發生了什麽嗎?”長湘皺了眉頭,輕捏著溫雲箏的手腕把了幾次脈。
“我前幾天做了個夢,夢見你要和我分開,走的遠遠的,讓我找不著、遇不見。”
“一想到這個夢,我就難受。”
溫雲箏的臉色黯淡,唇色蒼白,她說話時直直地看著長湘,想從她臉上眼裏找出一些讓她覺得自己在多想的證據。
“長湘,你要走嗎?”
長湘沒想到溫雲箏會看出她的心思。她垂下眼簾,答非所問:“藥可能有些苦。你這幾天還是注意保暖,早飯就由我來做。”
“藥苦,我心裏也苦。你別走。”溫雲箏委屈地紅了眼,聲音哽咽下去。
“可是我不能不走啊。”長湘伸手輕輕撫著溫雲箏的發頂,嗓音溫柔。
“那你可以久一點再走嗎?再等等,等景昊和蕙蕙再大一些,各自有了依靠。那時我跟你走。”
溫雲箏伸手將右手五指交握住長湘的五指。
她餘光看著窗外細碎落下的雪點,抬起眼認真問長湘:“你喜歡雪嗎?”
長湘點了點頭:“喜歡。”
“那我之後年年陪你看雪,教你畫畫,和你一起釀酒,可以嗎?”
“雲箏……”
薑景昊科舉、及冠、成家……
薑雲蕙及笄,出嫁、生子……
等到溫雲箏白發垂暮,長湘在外也把自己易容成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了。
老病死。
長湘其實一直在避免這樣的一幕發生。
在此之前,她從沒有留在一個人身旁太久,更不會看著一個人漸漸走向死亡。
對溫雲箏來說,長湘是長久的停駐在了她生命中。
長湘陪著她直到她生命終結。
可長湘沒想過,她上千歲了,活得久到已經忘記自己準確的年齡了。
會有這麽一天,她會靜靜而又無可奈何地看著一個她喜歡的人漸漸老去、經曆病痛,慢慢地死去。
她甚至想象著溫雲箏最後會慢慢化為一抔黃土,在未來被麻木的自己漸漸完全忘記。
她預料過,在答應溫雲箏願意留下的下一秒,她預料了她此時的痛苦。
溫雲箏死時再三叮囑了長湘,她要拿著她為長湘畫的那幅畫卷一起埋入土。
而溫雲箏何嚐不知她的自私在她死後會讓才湘多痛苦。
她說長湘之後不要再來看她了。那樣長湘的心裏會不好受。
她還說讓長湘早點忘了她,忘了她就好。
她年年和長湘釀的埋在樹下的梨花酒,已經擴展到埋在院子下了。
墓碑上刻了字,碑下沉睡著溫雲箏。
長湘嘴角輕輕上彎,挽起一副笑容,卻任憑淚珠劃過臉龐。
“嗚……”長湘的胸腔一陣起伏,哭聲從心底漸漸擴蕩出。
山的遠處。
伊若看著遠處雨中那久久佇立的人
“你要去喝酒嗎?她好像不會再回那個宅子了。”
長湘家裏有酒,在梨花巷的家。
傘外那團黑影上下起伏著:“你心情不好就會去喝酒。”
“那又不是她釀的。”
“她釀的隻有最開始梨樹下那幾壇壇,不過有一壇不是被你早偷偷喝了。”
“那是她說好給我釀的,我喝怎麽會是偷喝。”
“現在那裏的酒都不是她釀的了,我才不去喝。我自己去酒樓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