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難受
等之後得了老館長的準話,挑了個好時間,長湘又向醫館請了半天的假,和溫雲箏拿了束脩讓薑景昊拜入季夫子的學堂。
溫雲箏就直接留薑景昊在那裏學習了,約定好了放學就來接他。
回去途中,長湘歪著頭用餘光側看著一旁走的溫雲箏。
溫雲箏牽著蕙蕙,兩人空著的手上各自拿著一個糖畫。
薑雲蕙把嘴裏的糖畫咬的嘎脆響。
長湘覺得溫雲箏應該很喜歡安穩。
至少,就算戰亂來到了江南,長湘還是有自信可以護著她們周全的。
至於長湘這樣做的理由。很簡單,溫雲箏的眉眼的形狀很像伊若,而且她挺好的。
雖然長湘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免有一種掩飾的意味。
一方麵她相信老道的話,因為他一語就堪破了她不死的秘密。但另一方麵,長湘又不願意相信老道的話,他打破了長久以來長湘的自欺。
“我沒有遇到伊若的轉世,但隻要她存在,那總有遇上的一天,就算擦肩而過也可以。”
這是千年年來每一次死而複生時長湘的自我安慰。
長湘的性格算不上過分堅強。至少她就沒有自己一個人挨過千百年的決心。
若是同那些修仙的話本子裏來個閉關千年,一睜眼就是千年歲月,這倒是挺好。
但不是,是隻有她一個人清醒地過著每一天。
誰都無法否認長湘已經習慣了孤獨。但這也不意味著她有能一個人清醒地挨過千百年孤獨的決心。
她再如何清冷獨立於世,可她還是人。
她需要一個支柱,一個讓她沒有瘋癲的支柱。
……
隻過了五六天,溫雲箏就已經很好適應了她的新身份,甚至已經和周邊鄰裏各家的女主人一起去買菜了。
左鄰右舍有了雙方的初步了解。
這天酉時,醫館冷清,長湘也準備歸家。
不過又被唐商陸以“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今天他請客”的理由拉到了酒樓。
“咦,常項你怎麽還買飯菜回去?弟妹在家不做飯嗎?”
唐商陸看著長湘向小二報的一串菜名說要帶回家,頓時有些傻眼。
長湘將銀子付給小二後,輕描淡寫看了唐商陸一眼,淡淡解釋:“江陵的菜式跟關中的不一樣,她最近想學江陵的菜,買回去讓她研究一番。”
“哦,也是啊。”說到這,唐商陸的酒意已經上頭,恍然拍了一下大腿,“之前在關中那會,那麵食我總是吃不太慣。”
“不過聽說那裏的酒不錯,就是我沒機會喝到。”
說著唐商陸喝完杯裏的酒,伸手拿起酒壺。
接著他微醉顯醉意的眼眸眯了眯,拿起酒壺掂了掂,看向長湘:“常老弟啊,我才喝了幾杯,你又趁我說話時喝了那麽多。”
“你還是叫我全名吧。”
……
長湘攜著滿襟酒味悠悠地走著,等到酒味淡下來後才進了家門。
“你回來了?我已經把菜洗好了。”
長湘轉身關門時,溫雲箏就已經聞聲走出廚房,在衣上擦擦濕漉漉的手掌看著長湘道。
“我今天回家晚了些,跟醫館裏的一個大夫去酒樓喝了點酒。”
“景昊和蕙蕙在房裏寫字嗎?”
“嗯。我今天同對麵的嬸兒去買了魚和一些菜,嬸兒說這些能做湯,我問她做的步驟了,不過還要麻煩你在旁邊看著。”
溫雲箏轉頭看了看洗好放在灶台旁的蔬菜,明亮著眼眸笑盈盈地看著長湘。
“好,我先去生火。”長湘一口答應下來。
最近這幾天溫雲箏自告奮勇要學做菜,因此長湘這幾天還是同之前一樣在酒樓買菜回來。
一番波折過後。
圓飯桌上,除了溫雲箏做的一盆魚湯放在中間,其他都是長湘從酒樓裏買回來的飯菜。
長湘不動聲色地和薑景昊、薑雲蕙交換眼神。
……
長湘坐在院裏的梨樹下。
發現長湘房間裏沒有點燭火,人不在,溫雲箏就到外院裏找她。
“長湘,我今天做的魚湯怎麽樣?”紗布裹纏著手掌,溫雲箏朝樹下的長湘走過來。
長湘看了眼溫雲箏在之前煎魚時被油濺了一小片的左手,隨後點了點頭:“挺好喝的啊,不是都喝光了嗎?”
“可是……”溫雲箏遲疑一下,認真地抿抿嘴回想湯的味道,“我喝了小半碗感覺好像有些腥味,有些焦味,還有點鹹。”
長湘的右眼跳了跳,她抬手捎捎耳邊的碎發,壓著胃裏的反胃感,還是麵不改色:“有嗎?沒有吧?景昊和蕙蕙都喝了一大碗,也都說好喝了。”
“而且我還喝了兩碗,要是又腥又焦又鹹的話我早喝出了來了。”
“是嗎?”溫雲箏半信半疑,“那可能是我有些難以置信。前幾次炒菜我都不行,莫非我是在煮湯這方麵有天賦?”
“我也覺得。”長湘應和著溫雲箏。溫雲箏煮的湯的確比炒的菜好多了,起碼還能入口。
“那……”溫雲箏有些難為情地咬咬唇,“要不之後幾天我還學做湯,瞧瞧在這方麵我是不是有天賦,之後我再學炒菜?”
長湘借著夜色稍稍擰了下眉,她抬手不動聲色地撫撫胸口:“這樣的話她之後豈不是每天都要喝兩大碗湯水?”
但在溫雲箏眼中,長湘隻是猶豫地點了一下頭,再點下頭,溫和地讚同道:“這樣不錯啊,至於飯菜就先由我來做或是從酒樓買回來。”
溫雲箏有些感動:“那長湘你之前是怎麽學會炒菜的?”
樹的影子完全覆在長湘身上,長湘在陰暗中看著院中隱隱披著月光的溫雲箏。
她怎麽學會做飯菜的?
伊若要她學做的。說她要是做的飯菜可以入口後,她之後就不會再去其他人家裏吃了。
所以長湘就很努力地學會了。
“你在想什麽?”
許久等不到長湘回答,溫雲箏向前了幾步在離長湘一丈許停下來看她。
“啊?”長湘不經意地輕咬了咬唇,目光落在溫雲箏眉眼處,眼神恍惚散開,“在想一個人。”
“男子?同你今天喝酒的那位?”溫雲箏的心提了提,目光甚至無意識的尖銳起來。
“女子。”
“哦,她是誰?”溫雲箏鬆了口氣,有些掩飾地甩甩手。
長湘微微抿唇,眼簾微微垂下:“是我心悅的人。”
溫雲箏微張嘴看著長湘,她腦中迷糊震驚了半會。
“那她現在?”溫雲箏已經回神過來。
“大概已經轉世了。”長湘輕輕笑了笑。
“啊。”溫雲箏微張著嘴,有些預料不及而又小心翼翼地看著長湘。
“額……那個人死不能複生,你別難過,你、你這個人那麽好,之後的日子會很好的。”
溫雲箏沒怎麽安慰過人,安慰著長湘的同時自己顯得有些無措。
“比起去猜想我未來有沒有磨難,幸不幸福,我現在倒是更願意坐在這棵梨樹下,默默祈禱,慢慢回憶,不然會忘的。”
長湘有些難受,所以話不免講得有點多了,想分分心。至於難受,可能是因為回想過去的人和事,也可能是因為溫雲箏的兩碗魚湯。
所以她靠著樹縮了縮身子,這樣她會覺得好受一點。
其實溫雲箏也不知道她安慰時說了什麽,她隻是覺得長湘在說話時微縮縮身子的動作看起來好脆弱可憐。
溫雲箏靜靜地看著長湘。
這個人仰頭靠在樹幹上,周身無端生出幾分濃重的蒼涼和脆弱。
她一坐下來就好像很喜歡向後仰頭靠著什麽,給人一種想要尋找什麽支柱的渴求。
明明說出來的話聽起來挺闊達的,可溫雲箏卻覺得其中蘊含著一種悲傷,無可奈何的、極淡卻又極其鋒利的悲傷。
“你沒事吧?”
“嗯?”長湘向溫雲箏這邊偏頭,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為什麽這麽問?我沒事啊。”
溫雲箏沒有解釋。
而長湘笑了笑,忽然記起了自己從醫館回來時,在路上買過一包山楂糖。
她很快從口袋裏掏出,拆開紙袋,長湘先吃了一塊,再遞給溫雲箏。
“酸酸甜甜的,開胃,還不錯。給你。”
她的脆弱隻是於己身,卻不散至他人。
溫雲箏怔愣有許久,沒有接過長湘給的糖。
“你怎麽了?”
“嗯……”溫雲箏臉上有些迷惑,感覺有淡淡卻又深刻的難受,她抬起手掌覆在心口上,眉頭微蹙,“有些難受,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剛剛好像忘記呼吸了。”
“嗯?”長湘也皺起眉,坐直了身體就要站起來。
“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就隻有剛剛那一下是這樣的。”溫雲箏瞧見長湘的動作,搖搖頭,伸手接過長湘就要收回的手上的糖包。
“如果之後還有這種情況的話我立即告訴你。”
“嗯,記得。。”
看著溫雲箏無礙的樣子,長湘半信半疑地點點頭。
溫雲箏拿開覆在糖上的油紙,揀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山楂糖珍惜地放進嘴裏。
長湘歪頭斂笑地看著溫雲箏。
溫雲箏突然難受起來,冥冥中感覺長湘好像不是在看自己。
“我是溫雲箏。”溫雲箏突然朝長湘強調著。
“我知道啊,你是溫雲箏。”長湘沒有一絲怔愣,語氣溫和而清醒。
溫雲箏心裏的難受瞬間突然散開,奇奇怪怪的。
“走吧,回去了。記得你等會洗澡時左手別沾到水。”
長湘站起來拍拍衣裳,輕聲囑咐溫雲箏。
“嗯,我記住了。”